江晚一行人到县衙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
捕头推开人群,把江晚等人带到明堂上。江晚抬头看去,只见李知县穿着官服坐于堂上,面对一众看客,摆出一脸大义凛然的威严神情,一拍惊堂木,喝道:“究竟是何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百姓?还不从实招来?”
捕头一惊,赶忙截住李知县的话头,抢着说:“大人,请容属下先禀报情况。”
说完凑到知县桌前,低语一阵。李知县侧头听着,脸色先是惊讶,再是为难,末了低低骂了一声,对站在一旁的师爷吩咐了几句话。
那师爷仔细听了,躬身应是,退出公堂。
李知县这才抬头,往堂下看去,刚好对上江晚探究的目光,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江姑娘,这人既然找到了,就带回去休养着吧,不要闹了。”
闹?江晚看了看还昏迷着的王二。她的徒弟被欺负成这样,居然叫她忍气吞声,不要闹了?
江晚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感觉袖子被扯了扯,回头一看,是哥哥江安轻轻地摇了摇头。
刚才那师爷出去,应该是要给黄家报信。这事儿明显是黄家强抢,而且王二的家奴文书没在府衙登记,就不算是家奴,这一点李知县很清楚,因此他想大事化小放王二回去,不予立案,也是给黄家一个面子。
谁让黄家每年分给他两成的利润呢。那可是四百两银子啊!
江晚看着知县的反应,也能猜出一二。但从黄家的行为来看,黄兴全把他那个儿子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王二。到时候说不定会开出更好的条件贿赂李知县,让假的文书变成真的。
江安从前跟着何国公,这些技俩是见过,方才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提醒妹妹,不要莽撞行事。给徒弟讨公道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趁着知县要放王二回去,赶紧把徒弟带回去疗伤。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知县说过的话也不好反悔。至于公道,待那位高官到来之日,再上诉不迟。
那天子晏提过那锦衣卫指挥使之后,江晚特意问过哥哥,从前跟着何国公,有没有听过这位沈大人。江安也确认了,这沈大人秉公办案名声很好,也从未参与过党派之争,应当不会与李知县蛇鼠一窝。
因此江晚微不可察地对哥哥点了点头,提高音量回答:“有劳知县大人帮忙寻找,那民女就先带徒儿回去了。
李知县点了点头,命人抬来一副担架,还让侍女给王二简单包扎了一下。
毕竟与江晚还有寿礼的合作在,江晚肯退让,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江晚明白李知县的意思。自从脱籍后,她在知县面前一直表现得柔和顺从。按理,现在她应该感恩戴德地谢过李大人。
但她紧紧抿着唇,一字不发。
那一套她不是不懂,但看着小徒弟血肉模糊的脊背,她实在不想陪着演什么官民同心。
不仅江晚看着心疼,王大也扑到了弟弟身边,想摸摸弟弟的脑袋,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在城门看到弟弟时,王大眼圈就红了,他很想立刻把弟弟带回去治疗,但又怕坏了师父的安排,只得忍着。终于忍到可以放弟弟走了,王大心里一松,眼泪登时涌了出来。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轻柔地拍了拍,然后递过来一方帕子。
王大回头,正对上师父关切的脸。师徒俩相顾无言,从彼此低垂的眸子里看到了愧疚。
王大觉得自己没保护好弟弟,总是给师父添麻烦;对江晚而言,她这个做师父的也辜负了徒弟的信任,没能力当场为徒弟报仇。
衙门四周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大多刚从江晚的小摊那儿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此时目睹兄弟相拥而泣、师徒相顾无言的一幕,纷纷喊着要县衙查明真相,还江晚一个公道。不少百姓还开始大骂黄兴全心肠歹毒、罔顾律法。
黄兴全就是在一片骂声中走进县衙的。
他由师爷领着,快步穿过围观的人群,被扔了一头的菜叶子,满身的菜味惹得前面的师爷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江晚抬起头,只见黄兴全点头哈腰地对李知县行了大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文书递给那师爷。
师爷捂着鼻子接过来,放在知县案头。李知县低头扫了一眼,忍不住弯起嘴角,又想起百姓们都在看着,便握拳咳了一声,重新板起脸。
他一拍惊堂木,沉着嗓子喊:“肃静!现在原告王大,状告黄兴全掳走其弟;但被告黄兴全的管家出示了王二的身契,称王二自愿卖身为奴。”
李知县一抬手,命人将身契拿上来。他举起身契给围观百姓看完,板着一张脸道:“手印按上即为生效,王二现在属于黄兴全的个人财产,与原告王大无关,故驳回上诉。原告,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根本就不是自愿的!明明是黄兴全打晕了弟弟,强行按上手印,”王大气愤道,“而且昨天才抓走,他肯定没在官府登记。”
师父刚才选择忍,那是为弟弟好,他愿意相信师父。但别人这么欺负弟弟,他这个做哥哥怎么忍得了?
知县捋着胡须笑了笑:“原告说的也没错,来人,去找找档案库有无王二的登记文书。”
师爷鞠躬应了声是,直起身时,正对上知县意味深长的眼神。
师爷肩膀颤了颤,退下去了。
按律令,卖身为奴后官府要和签署契约的一方确认后,才能登记。照黄兴全所说,王二自愿卖身,手印可以打晕了按,但绝对过不了官府确认这一关。
但不知为何,江晚总觉得不对劲。
公堂之上,百姓围观,李知县没有跟黄兴全说一句话。但那张纸递上去的时候,江晚明显感受到知县的态度变了。
她看不到纸上写了什么,但如果猜得没错,那上面写的是一笔交易。如果李知县接下了这笔交易,那么后面的一切,都会对她们不利。
随着师爷离开,县衙也安静下来。
江晚飞速思考着知县打得什么算盘,另一边李知县悠哉游哉地坐在那儿,甚至还转起了毛笔。
府衙外百姓们也不吵闹了。在江晚安排工匠们述说了事情始末后,百姓们都相信王二是被迫按的手印。围观群众里不少被黄家压榨许久的店主,也都清楚黄家的做派。
但黄家能兴风作浪多年,根源在于官府;同样的,今日之事,关键在于李知县,江晚引着些百姓来,只是起到压力的作用。
封建时代,在地方权力集中于一人,在中央也集中于一人。
不只是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江晚也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封建糟粕害死人。
少顷,师爷拿着一本册子回来,放在知县案头:“回大人,找到了,确有登记记录,时间是昨日戌时【晚八点】。”
王大震惊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去看那一页纸。但他从小学艺,看不懂那些字,只得哀求地摇着江晚的肩膀:“师父,师父你帮我看看,那个不是弟弟的记录,不可能……弟弟他不可能自愿卖身的对不对?”
江晚也难以置信,对知县道:“大人,能否给民女看一下这份册子?”
知县点点头,把册子扔到江晚面前。江晚捡起来,见上面赫然记着:武靖十三年正月十六日,王二自愿卖身为奴,黄兴全出资五十两买之。
墨迹尚未凝干,显然是刚刚写上去的。
江晚对上知县警告的目光,不禁冷笑。她就说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原来是临时伪造了记录,在这等着她呢。
偏偏在沈大人到之前,这知县就是地头蛇,她根本刚不过。不过……既然敢做假,她就有了证据。
黄兴全府里的账本上,一定没有这五十两的记录,因为他根本没给钱。
由于在公堂上,知县虽然接受了那张纸上黄兴全送的好处,但他们并没有交流的机会。这记录是假的,黄兴全出的五十两自然也是假的。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知县,瓦解他和黄兴全之间的信任,防止两人私下里对好账。
也只有如此,才能暂时把王二保在县衙里,不至于落到黄家手中。
“师父,师父,这不是弟弟的,对不对?”王大的声音把江晚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江晚低头看了一眼蹲着的徒弟,然后错开目光,沉默着。
王大瞬间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兄弟俩跟着江晚学艺,而江晚这些日子的成绩是全城百姓都有目共睹的。明明日子越过越好,怎会在这个时候自愿为奴?况且看做师父、做哥哥的急成这样,当事人又伤成这样,正常人都看得出来不合情理。
围观群众纷纷喊着要求仔细追查,奈何断案的权柄握在知县的手中。收了黄家的好处后,李知县面对百姓们的质问虽然心虚,但不打算改变。
江晚经过这片刻的思索,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她对上知县威严的目光,毫不畏惧,缓缓道:“大人,我认为这里面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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