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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分班的时候,张轻寒没能和她的任何一个死党分在同一个班里,对此她深感遗憾。虽然小学临毕业时,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让她对她们有些失望,但她们之间仍然是好朋友,她打心底希望能在新班级里有一两个老友可以相互照应。看着周围的同学与自己的昔日同窗有说有笑,张轻寒难免觉得有些孤单。不过好在孤单只是暂时的,开学的十几天后,她便结识了新的朋友。新朋友是她在回家的路上偶然发现的,她不止一次看到同班同学与自己走一条路。慢慢熟识了以后,张轻寒开始与他们结伴而行。他们一共有四个人,除去轻寒外,还有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那个女生的名字叫闫晓夏,两个男生分别叫陆青波和苏锦森。和他们同行的日子是快乐的,从学校到家的漫漫长路,因为有了他们的相伴,使得轻寒不再觉得寂寞。
朋友已经交到了,接下来就该一门心思好好上课。步入初中后,张轻寒明显感到学习难度加深。尤其是数学,她在小学时就不太擅长,如今升了初中更不觉得轻松。她内心极度渴望能够得到一个优秀老师的指导,使得她的数学成绩再提高一点,从而成为各科均衡发展的完美学霸。然而她的数学老师却没有帮她很多,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她对数学的积极性。可是,一开始的时候,轻寒是敬重他的。
数学老师名叫方裕,是一位刚从国内知名高校毕业的有志青年。刚参加工作的他对一切都充满了热情,一副干劲儿十足的样子。这不,了解到轻寒所在的班级小升初成绩居年级倒数后,他立志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这一局面。因此,在第一节数学课上
他就给全班同学来了个下马威。他进得教室,班长喊过“起立”之后,同学们慢慢腾腾地站起,等了许久也听不到那声“请坐”。就在同学们感到不耐烦之时,方裕开口了:“听见起立的口令,还不快点站起来,在那里磨蹭,没有一点中学生朝气蓬勃的样子,再来一遍。”说着,就走出了教室,几秒钟之后,他又进来。“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请坐”这一次配合默契、一呵而就。等到同学们坐好后,借着问好这件事,他开始一本正经地讲上数学课的规定。如不准在课堂上打瞌睡,每周至少到办公室问一次问题,将一整节课的时间都用来讲他的规矩。下课铃声响起时,他用“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课”作为结束语,之后迈着大步潇洒地离开了,只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同学们。方裕一出教室,同学们就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这个老师好严厉呀,以后有我们受的。”“就是就是,摊上这么个老师,真够倒霉的。”轻寒默默地听着他们对方裕的评价,不禁喜上眉梢。看来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不爱学习的呀,因为只有不爱学习的人,才会对老师的严厉产生反感。而自己——一个愿意好好学习的人,就十分喜欢要求严格的老师。哈哈,单从态度上看,她就已经遥遥领先他们了。张轻寒浮想联篇,她仿佛已看到自己考全班第一,甚至全校第一的景象了,那真的是无上荣光啊。
方裕这个人除了爱立规矩外,还特别喜欢亲自出卷子来考查同学们的学习水平。在方裕组织的前几次考试中,张轻寒凭借着她的勤奋,取得了不错的分数与名次,又凭借着不错的分数与名次,得到了方裕的关注与认可。那个时候,轻寒天真地以为年级第一的称号马上会被自己收入囊中,再深奥的考题也都不在话下了。然而没过多久,她在平时测验的成绩便开始下滑,有两次甚至只考了七十多分。这可把她给急坏了,除了着急以外,更多的是对于自己的否定与怀疑。她考成这个样子,并非是因为不刻苦,相反地,她很努力地在学习,刷的题不比分数高的人少,去数学办公室问题的次数也比他们多。然而还是考砸了,尽管轻寒有点知道,数学对于她来说是弱势科目,可是她坚信勤能补拙,如果自己加倍努力,就会赶上那些有天分的人,哪怕赶不上,也不至于被落得很远。可是现在,她迷茫了,她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一次又一次考试的失利,打击着、折磨着轻寒。这些虽然煎熬,不过也可以忍受,真正令轻寒感到痛苦的,是方裕对她的成绩歧视。
一次随堂考试的成绩出来后,方裕把一些成绩不理想的学霸叫去谈话,名曰谈话,实为批评。可是被叫的那些人里,却没有轻寒。她此次并没有考好,仍旧是不到八十分。但是方裕却没有叫她。轻寒望着被叫到的同学们离去的身影,内心充满了羡慕。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哪怕是被批评也心甘情愿。被批评也是好的,因为有实力,所以会被寄予厚望,因为被寄予厚望,所以比对别人多了一丝严苛。而对于她,方裕不曾有过如此厚望,在他的心中,轻寒的水平应该如此。轻寒猜想着方裕的心理,不由得潸然泪下。其实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能力,这次的考试她的确是正常发挥。找遍整张卷子,也寻不出一处因为粗心大意而做错的题目。甚至还有两道选择题是在临收卷时随便乱写的,竟蒙对了。可哪怕是这样,她也想要老师对自己的期望高一些啊,她自己本来已经很自卑了,要是连老师都放弃了她,她就真的无药可救了。夹杂着种种情绪的泪水仍旧在无声地淌着。若不是上课铃声响起,轻寒恐怕会一直伤感下去。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轻寒也慢慢忘记这件事了。学习还要继续,她总不能因为老师对她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就停止努力了吧。然而现实就是这般残忍,轻寒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心态,很快就又被方裕所击垮。第三次月考后,学校开始了紧张的判卷工作,为了能在周一之前出成绩,有些老师动用了学生来帮助他们判试卷。方裕自然也找了学生来帮他。本来,对于这样出风头的事,张轻寒是不敢奢望的,方裕愿意让谁去就让谁去,她管不了。只是最多有点羡慕,也没有其他想法了。如果不是闫晓夏多了句嘴,张轻寒何至于对方裕心生芥蒂。
事情是这样的,周五快放学的时候,方裕把闫晓夏叫去了办公室,与她商定判卷的人选,除了包括她在内的两个数学课代表外,还需要叫三个人,方裕想了两个,还剩一个名额,一时无法决定,晓夏便提议道:“老师,张轻寒怎么样呢?”方裕皱了皱眉头,拒绝道:“算了算了,还是叫……”回家的时候,闫晓夏把这件事告诉了轻寒,本是说者无心,然听者有意。若没有闫晓夏的推荐,方裕选了别人,那无可非议。可是,闫晓夏明明都已经推荐了自己,却被他拒绝,而选择了一个平时比较吊儿郎当,但比她成绩要好的女生。可见万般皆下品,唯有成绩高,她努力地想学好有什么用?态度再怎么端正有什么用?终究比不过人家碾压式的分数。分数可以决定一切,甚至能让老师对她的缺点视而不见,依旧重用她,只为她学习好这一点,她不早在三年级时就从第一名的身上见识到了吗?为何现在还会大惊小怪,黯然神伤呢?在闫晓夏面前,轻寒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然而在和她分别以后,轻寒的泪水很快流下来,止都止不住。
如果说之前的谈话事件和判卷事件是轻寒小题大做的话,那么这一次就真的是方裕做错了。期末考试后的数学课上,方裕在讲着试卷。讲到某一道选择题时,他突然朗声说:“这道题的难度很大,全班只有三个人做对,最让我意外的是张轻寒竟然做对了。”听到方裕说张轻寒的名字,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眼神中满是羡慕,而轻寒却被气得咬牙切齿。呵,我做对一道难题就这么不可置信吗?在你看来,我就这么笨吗?凭什么我就不能做对深奥易错的难题?你可真会说话,听上去似是在表扬,但实质却是嘲讽。轻寒又想起之前在她成绩好的时候,方裕不止一次夸她勤奋好学,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如今再回想他当时的话,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事,张轻寒对于方裕的态度也就不同了。原来,她是那么地崇拜和喜欢,后来却是深深的鄙夷与厌恶。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对轻寒的成绩歧视,更因为他偏激的学习观。在他看来,学习是至关重要的,重要到什么程度呢?影响一生的程度,故而他觉得为了学习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时间、健康、甚至是生命。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令轻寒印象深刻:你们有些不好好学习,混吃等死的人,根本就不配活着。只是因为学习不好,便不配活着,这样的思想多么病态可怕啊。意识到方裕的极端后,轻寒也就不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殊不知,这又何尝不是轻寒自己的极端之处。当她爱一个人时,他微微蹙眉,她都会忧心不已;而当她认清看透那人之后,哪怕他死了,她也波澜不惊。她不怕极端,只怕不够极端。爱的时候不够爱,恨的时候不够恨;坚持时不能彻底,放弃时又总是犹豫。
说起方裕对于张轻寒的影响,除了成绩方面外,还有恋爱方面。说明白一点,就是方裕的一些话在潜移默化中塑造了她的婚恋观。那一节推心置腹的恋爱心理课,源于隔壁班某对情侣恋情的曝光,借着这件事,方裕说了说恋爱这个话题。首先,他在黑板上画了两幅曲线图,左边那幅由零点出发,先向下走,成为负值,然后突然上升,达到最高值。接下来保持一段最高值,之后下降,如此上升下降,循环往复,但图像始终保持在正值区域。右边那幅图则是从零点开始,持续上升,达到最高值后,突然下降至零点以下,然后在零度线上下呈高低起伏状变化。看着不明所以的同学们,方裕开始解释:“横轴表示时间,纵轴表示好感度。左边的这幅是女生对男生的心理变化图。试想一下,一个女生突然被表白,被各种纠缠,她首先会觉得这个男生很烦很讨厌。可是,随着这个男生不断地示好,女生的心会被慢慢地打动。要知道每个女生内心深处都至少有一个柔弱的点,一旦男生触碰到这个点,她就会喜欢上你。当女生喜欢上男生后,她对男生的好感度会突然达到最高,且热度会保持一段时间不减,然后随着二人关系的深入,好感度会下降,之后反反复复。”这番话过后,他稍作停顿,又继续说:“右边这幅是男生的,当他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时,好感值会从零开始,持续上升达到顶峰,女生被打动接受了他,在一起后,女生的缺点开始显现,然后好感值下降,磨合一段时间以后,又会有所上升,然后不断上升下降。”
方裕讲解完图,张轻寒不由得感叹,若将两幅图重合,其实相交的地方并不多。由此可见,喜欢的时间不同步,就总有一方是不快乐的。接着,方裕开始讲他所知道的早恋故事,无一例外全是悲剧。要么是抑郁了的,要么是荒废了学业的。最后他总结到,无论当初是谁追的谁,最后吃亏的一定是女生。张轻寒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她觉得深受震撼,反复品味过后,仍以为有道理。以至于过了很多年,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这句话。而方裕所讲的那几个早恋的故事,也不知是他为了让同学们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杜撰的,还是确有其事,轻寒都信以为真。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早恋是错的,是害人害己的,我千万不能早恋,千万不能吃恋爱的苦,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而毁掉自己辛苦得来的成绩。有了这样的想法作为心理暗示,张轻寒果然没有早恋。可是由于她过度的自我暗示,而导致她产生了一种错误的、偏执的恋爱观。
奈何张轻寒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极端矛盾的人,她一面告诉自己,一定要抬高眼光,硬起心肠,不轻易对任何一个男生动心,可另一面又忍不住对不同的男生产生好感。张轻寒很清楚,这是她身上的两种基因的体现,前者是母亲的,后者是父亲的。蒋诗琴是一个“无情”之人,这里的“无情”,并不是冷血无情中的“无情”,而是特指没有爱情,也不相信爱情的“无情”。轻寒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曾不止一次问过母亲:“妈,你当初是怎么和我爸结婚的呀?”“怎么结婚?误打误撞结的婚。当时我和你爸的岁数都不小了,有媒人来介绍,我觉得他条件还可以,长相也能看得过去,就接触了一段时间,后来就结婚了。”诗琴刻意隐瞒了张闯酒后乱性那件事,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欺骗,毕竟她和张闯确实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那件事不过是一个意外,虽是意外,但终究是件不光彩的事,又是对着自己的女儿,她说不出口。不过其他的话,倒是可信的。从诗琴的讲述中,我们不难看出她和张闯的故事是平凡的,普通到问过几次以后,张轻寒都觉得乏味。她本以为父母的爱情故事会是动人的,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可从诗琴口中,她读不出丝毫的爱情,只有恼人的世俗。此后的几年时间里,轻寒再没和诗琴说起这个话题,是方裕的那番话使清寒重新对母亲的爱情产生好奇,她想知道,母亲是仅仅对父亲没有爱情,还是对所有男人都无爱情。
心中有了这样的疑问以后,就去向诗琴寻求答案,她们母女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密,用不着拐弯抹角。轻寒直接了当:“妈,你说你和我爸之间没有爱情,那你曾经有过喜欢的人吗?或者是有人喜欢你吗?”诗琴回答道:“哪有啊,那会儿都是靠媒人介绍,大多是只有一面之缘,况且与我相亲的人,要么是武大郎,要么是西门庆,又怎么能说得上喜欢呢?”诗琴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是啊,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很淡了。轻寒不懂那句“要么是武大郎,要么是西门庆”是什么意思,便向诗琴提出疑问,但诗琴始终笑而不语。张轻寒对母亲彻底失望了,也由此将诗琴认定为是一个“无情”之人。当然,张闯也是这样想,他从未自作多情地以为蒋诗琴对别的男人疏离冷淡,是因为她想要忠诚于自己。他很知道,诗琴对别人无情,对他也不过如此。张闯就与她不同,虽然他在和诗琴结婚以前就只有过虞子姝这一个恋人,但至少他拥有过真真正正、刻骨铭心的爱情。即使没能走到最后,也不辜负曾经的遇见。一对夫妻拥有着两种全然不同的爱情观念和经历,但他们却结合了,不能不说是一种不易。作为二人的女儿,张轻寒理所应当地继承了父母的思想观念。其中自然既有诗琴的“凉薄”,又有张闯的多情。轻寒自认为她是偏向多情的,毕竟老话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
那还是轻寒刚步入初中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先后对班上的三四个男生产生好感,究其原因,那再简单不过了,自然是他们长得帅气。他们那清新俊逸的脸庞诱惑着轻寒,使她春心荡漾,让她不由得想靠近他们。然而靠近了以后,轻寒就不那么喜欢他们了,想必是“距离产生美”的缘故。比如苏锦森就是令轻寒心动的男生之一,他们刚开始同行时,轻寒是那么地高兴,甚至还为能和帅哥同路而荣幸。可是后来他们慢慢熟悉了以后,她发现看似温润如玉的苏锦森竟也有叛逆的一面,她对他的幻想便渐渐破灭了。情起情灭,不过弹指一挥间。不过这样也好,她便可以安心地学习。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又出事了,而这一次则是将张轻寒置于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境地。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下了晚自习以后,张轻寒准备和闫晓夏一起回家,却被告知班主任找她有事,轻寒只好自己去找陆青波和苏锦森,然而却没有找到他们。无奈之下,她只好独自回家。轻寒一出教室,就遭到了迎面吹来的寒风侵袭,“呼——”“真冷啊!”她一边打冷颤一边嘟囔,并下意识地往衣服里缩了一缩。一路上轻寒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只是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她看了一眼手表,还不到八点钟,路上便已经这般冷清,果然是小城冬日夜晚特有的景象。她继续走着,在快到家的时候,看见了陆青波和苏锦森的身影。轻寒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他们,就在这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陆青波和苏锦森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三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一个男生说:“就是你们俩说我大哥的坏话?站这儿别走,我要让你们知道得罪我大哥的后果。”他言语之间充满挑衅,打斗一触即发。如果这是电视剧,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就应该是,张轻寒不顾危险冲上前去救他们,然后三人拼命逃跑以摆脱穷追不舍的追兵。或许还会在逃跑过程中,能和苏锦森来一次不经意的对视或是触碰,进而产生一丝暧昧的情愫。但现实却是张轻寒怕得要死,恨不得拥有一个隐身的法术,心里不停祈祷着万不能被牵扯进去。张轻寒此时唯一的想法便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考虑到自己和他们的朋友关系,她实在做不到像一个路人一般,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于是她决定绕远路,一路上她都在不住地自我安慰:我真的不是胆小怕事,故意一走了之,实在是你们在这件事上不占理,我没有办法才不管你们的。正想着,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呼——呼——”路边掉光叶子的树被吹得不住摇晃,啪啪作响,仿佛恶魔咆哮,又好似天神发怒,在责怪轻寒的不讲义气。张轻寒又急又怕,嘴上不停念叨着“好冷啊”,然后快步向家里走去。回到家以后,她立刻就被暖烘烘的热意包围了,可是她一想到陆青波和苏锦森,如今还在寒风中受冻,甚至有被打的可能,她就更加自责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亏得平日里他们对自己那样好,真是错付了。此后的日子里,张轻寒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尤其是两个当事人,她不敢去问他们那天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那天晚上的事对于轻寒来说也永远成为了一个谜,令她久久都不能释怀。每当她回忆起自己的初中时代,回忆起陆青波和苏锦森,她总能想起这件事。也是这件事的发生,撕下了轻寒伪善的假面,她觉得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三年的初中生活转瞬即逝,在这段时间里,轻寒凭借她锲而不舍的学习劲头,一直在班级里名列前茅。现在的她正面临着人生中的第一个关键时刻——中考。这天闫晓夏无意当中听见了两个班长的对话,一个问道:“中考志愿你咋报的?”另一个答:“先报一中小班,然后报一中普通班啊。”问的那个道:“呦,怎么不报二中啊,你就这么有把握?”答的那个说:“那我怎么也不至于连一中都考不上吧。”她便把这段对话告诉给了轻寒,轻寒笑着说:“那倒也是,他俩的成绩那么好,一中绝对十拿九稳。”晓夏附合地笑笑。轻寒随口问道:“那你呢?万一考不上高中怎么办?”只见晓夏平静地答:“没有万一,我一定会考上的。”得到这样的答案,轻寒顿时来了兴致,接着问下去:“别这么绝对嘛,万一有万一呢。”这时晓夏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我说了没有万一。”轻寒见她这样严肃,也就知道了她对此事的态度,但越是如此,轻寒就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其实她的心中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但就是想要听对方亲口承认。在这种事情上,张轻寒承认自己是残忍的。片刻无言过后,轻寒仍忍不住诱导她说出那句话,轻寒脸上带着笑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不会因此就要去寻短见吧?”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她看着晓夏,只见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决绝地说:“嗯,要是真的考不上,我就从十八层楼上跳下去。”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但真正把话说破,轻寒还是有点窘。
晓夏这话,轻寒完全是相信的,不带半分怀疑,不只是因着她此刻仿佛赌咒一般的语气,还有她脸上坚定的神情。之前她曾见识过晓夏在考了全校第三的好成绩,老师表扬她时的神情,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喜悦,唯有无尽的疲惫与可怜。她迟疑着挤出一丝苦笑,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她会继续努力。这种成熟老练的表情,实在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呀。张轻寒自问学习称得上刻苦,可终究没到晓夏这个地步。说得严重点,这不就是太看重学习了吗?这都极端病态了呀。此事以后,轻寒再没开过类似的玩笑,她怕了闫晓夏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语气和神情。只是没有想到,不久的以后,她相较晓夏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距离轻寒中考只有一个月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张闯在同事小耿的怂恿下,打算和他一起跳槽到一家薪资待遇更加丰厚的单位。因为小耿已经和他拍着胸脯保证过了,他找的那个办事的人绝对可靠。于是,张闯便全然不顾蒋诗琴的规劝,一意孤行地辞了职,给办事人塞了钱,然后专心在家等待上班的通知。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漫长的等待开始让张闯起了疑心,于是他便叫上了小耿,决定一起去找办事的人讨个说法,结果却被告知事情办砸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他工作都已经辞了,毫无退路可走,现在告诉他事情没办好,让他怎么办?张闯极力压制着内心那股想要揍他的冲动,愤怒地说道:“那你把我们办事的钱退给我们。”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把损失降到最低。那人说:“你们和我去家里拿吧。”张闯和小耿点头同意了。
那人的家并不比张闯所住的毛坯房好多少,这是一栋残旧褪色的楼房,逼仄的房间里堆放着早已过时的家具和他女儿的书本,不禁让人心头为之一振。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万块钱递给张闯和小耿,并解释道:“当初我收了你们一人两万块钱,其中有两万是给了我的领导打点关系,还有两千是请领导吃了饭,剩下的一万八被我拿了。我知道于情于理都应该把钱如数退还给你们,可是我领导手里的两万,我实在要不出来。我家里的条件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老婆还有心脏病要等着花钱,女儿也要念书,实在没有能力拿出四万块钱。”小耿听后,不禁大骂:“操,办不成事耽误别人工作也就算了,现在连钱都退不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你打什么保票啊?不要说只有两万了,就算是三万四万,我们损失的又何止是这些?居然还拿老婆孩子说事,你这是在道德绑架吗?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善罢甘休?我告诉你,四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给不了,我就住在你家不走了,什么时候还清,我什么时候再走。”那人被骂得瞠目结舌、面露难色。还是张闯将小耿劝了下来:“小耿,算了吧,我们自认倒霉吧,他如果真的没钱,你再怎么逼他又有什么用?”说来也是可笑,当初他本是被小耿怂恿才辞了工作,可以说如果没有小耿,他绝不会上当受骗,现在反而是他来安慰坑了自己的人,真是讽刺。
张闯和小耿拿了钱,从那人家出来以后,就直接进了饭店喝酒。张闯此刻后悔万分,自己怎么就不听诗琴的劝告,一边工作一边等信,现在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苦闷懊悔的愁绪凝结在他的心头,他想用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将它冲淡。终于,他喝得酩酊大醉。小耿见状便将他送回了家。这天正好是周日,轻寒没去上学。她帮着小耿把张闯扶到了床上,小耿交代了她几句以后就离开了。张轻寒此前见过张闯喝醉酒的样子,她知道他不会有事,只需睡上一觉便好了。因此,她准备帮张闯把卧室门关上,让他好好休息。可是,当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时,张闯开始说起醉话:“诗琴,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执意辞了工作,现在被人骗了,我真没脸见你。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却不知道珍惜,还在外面乱来……”轻寒听到张闯说被人骗了的时候,心里一紧,可是还顾不上仔细琢磨这件事,就被张闯后面说的话惊呆了。
“那年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在宾馆里,一个女人敲开了我的房门。我知道她是做那个的,我本想赶她走,可是她直接抱住我乱亲一通,还说她不要钱。她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好,最主要的是她有点像虞子姝,我就没有拒绝她。完事后我也很后悔,既怕染上病,又觉得对不起你。还有上次我和老路他们出去吃饭,我喝醉了,就和他们一起找了小姐。后来老路告诉我,那一次的放纵使他染上了性病,我就再也不敢了。诗琴,我有错呀……”张轻寒听完以后,她的心像是被绞碎了一般,痛得厉害。她父亲竟然会去□□,现在她知道的有两次,那不知道的呢?她简直不敢细想。她不由得去幻想张闯所描述的画面: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在暖黄色的暧昧的灯光下,张闯和那个女人在行鱼水之欢,他们接吻、爱抚、挑逗、舔舐、苟合,发出一连串放荡的喘息声。无耻、下流、恶心。张轻寒越想越气愤,浑身都在发抖。过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却突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心想:自从与虞子姝之后,你的品味是越来越差,要出轨也找个好一点的,找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真是毫无底线。其实,你真正对不起的不是她蒋诗琴,而是曾经那个深爱虞子姝的自己。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她的母亲也是在虞子姝之后出现的,骂她们的同时也就连带着骂了蒋诗琴,可张轻寒浑然不觉,转而为张闯的堕落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得诡异,笑得瘆人。很快,她笑不下去了,便又开始哭。可谓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这一天轻寒从张闯口中听到的话,她始终没有泄露出去,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告诉了蒋诗琴,依照她的脾气,必然会狠狠地数落张闯。那将又会是一场无休无止的争吵,现在的她听不得这个,她要备战中考,她还有前途,她必须为自己考虑。不知从何时起,张轻寒练就了一身善于隐藏心事的绝技,表面上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实则内心早已思潮腾涌、惊惶失措。白天处在人前时,她能举止得当、侃侃而谈。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卸下自己坚强的盔甲,黯然神伤。因为要强的张轻寒只允许自己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脆弱。十五年了,她长大了。不过,她个人的力量毕竟是微小的,她能替张闯隐瞒他出轨妓女的事,却不能隐瞒他被骗这件事。人虽是活的,但退回来的钱和始终杳无音讯的工作却是死的,她无能为力。不出轻寒所料,诗琴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实情,可是却一反常态保持了沉默。这样的结果,诗琴其实是早已料到了的,她知道势必会有这么一天,不过迟早的事。她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这次的跳槽可以给张闯一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轻信他人。然而,社会是残酷的,它甚至不允许你试错——张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再找工作会那么难,而且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从事一份短期的工作,他不能不妥协。而轻寒呢,在经历了这些糟糕的事情后,仍然能够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迎接中考。最终,她以全班第二的成绩考入了当地一中的重点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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