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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明殿里，李元暕好几次以为皇帝要开口问询，刻意放慢了语速，然而皇帝只是沉默地听完了他的所有话语。
他有些忐忑地望着父亲藏在冕旒后的眼睛，试图探究出什么，但是他的父亲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朕记得他还没有开蒙，有谁同他讲过先晋的事情吗？”
李元暕微微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哦，我同他讲的。”
他面不改色的说谎：“舅舅不是在当中领军吗，我当时想到这个典故就顺便讲给他听了，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
皇帝点头，并未再说什么，转而嘱咐他：“你兄长要讲《孝经》，你这几天也多郑注，有不懂的，问陆祭酒或者来问郑。”
李元暕领命，问：“是只读《礼记》还是都读？”
“以《礼记》和《孝经》为主。”
那就是其余任他发挥的意思，李元暕点头告退，等出了殿门才苦恼的挠了挠脑袋。
皇子讲《孝经》自汉代已有成例，且郑注诸经自东晋穆以来则被广泛用于政治斗争，皇室强调移孝作忠，而臣子则更加主张“君臣非天理也，但义合耳，三谏不从，待放而去”，名目张胆的宣扬轻忠重孝，先家后国。
所以齐台初建，萧道成以政道问刘瓛时，才会得到：“政在《孝经》。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之是也。”的回答。
而郑注《礼记》更是被广泛的用于君臣名分的争论里，东晋褚裒当政时，殷融、庾翼、谢尚援引尚书郑注，以“父尊尽于一家,君敬重于天下”上表，请褚裒在朝中对听政的褚太后持臣子之礼，而南齐王俭则用“礼主于敬，便当是尊卑所同”反驳文惠太子，认为臣既敬君，君亦当敬臣。
所以虽然看起来李元昭的工作量比他大，但至少有个明确的主题，而他却要从浩如烟海的典籍重找到几条可以用来辨析名教，分定尊卑的句子，替皇帝接下来的施政投石问路。
他抬起头来看向端午节火辣辣的太阳，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谢晦如在屋子里闲着无聊，想找本书看，却不敢暴露自己认字的事实，只能逗那只鹦鹉玩。
他翘着脚坐在一张胡床上，往鹦鹉嘴里丢鸟食，准头十分好，就没有落在外面的。
手里的鸟食全部抛完，他还想伸手去竹筒里倒，却又停了下来，问：“你不会撑死吧？”
鹦鹉恼怒地扑了两下翅膀。
“不给你吃了，”谢晦如把鸟食收好，转头看向一旁的女暗卫，“你伺候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奴婢没有名字。”暗卫姑娘闷闷的。
谢晦如笑了笑：“那大家怎么称呼你，再说你入宫之前总有父母吧，他们没给你取名字吗？”
暗卫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是警惕也不像，还有些更加复杂的情绪：“我在哪里当值就叫我什么，比如现在他们就管我叫在乾明殿伺候的丫头。”
谢晦如被她那个眼神看得浑身不适：“那你哪一天生日，又或者你那一年入宫的？我还要在这里被关好久，身边就你一个伺候的，想找人说话总不喊你‘喂，过来’吧。”
“嗯，就这么叫，”谢晦如都被她的敷衍程度震惊了，“从今天起，我就叫喂了。”
他仔细回顾了一下，想自己到底是哪里触了这位好姐姐的霉头，按照这几天的观察，她这种穿着宫女服还要嫌弃不合身不舒服偷偷扯袖子，会乘着谢晦如不注意偷偷开窗，躲在在屋子里最凉快的死角里乘凉的，绝对不是这种冷淡的性子啊。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父母都死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晦如就觉得自己造了口业，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站在阴影里那个人却点了点头。
“真是造孽，你四月二十一来的，我就叫你二十一吧。”
他打发她去给他跑腿：“帮我去问问这只鸟除了学人说话之外还会什么，我无聊，要是舅舅同意你把训鸟的公公带过来更好。”
二十一沉默地走了出去，谢晦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何草不玄，何草不黄？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他伸出手去拿了一颗鸟食，放在自己嘴里尝了尝，叶子有点像干茶叶，除了葵花籽其他谷物外面都有一层咬不开的壳，他的牙还没长好，只能当沙子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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