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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铁上被人让了座，但应怜吾的心情一片沉重。被小学生以‘阿姨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很辛苦’的名义让座，他笑不出来。
给他让座的小学生起身后，哪儿也没去，就站在应怜吾跟前，他一低头，就跟小学生的视线对上了。
细看的话，那孩子可能是个混血儿，黑头发，眼窝较东亚人深一些，睫毛浓密，哪怕看着年纪还小，但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依然有种神秘魅惑的气质，应怜吾已经能想象得到，再过几年，这小家伙所在的学校里将掀起怎样一股腥风血雨。
“阿姨，这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啊？”小家伙一开口就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如果是真正的准妈妈在跟他对话的话，此时一定被萌到内伤，趁机母性大发。
但应怜吾体内真实的激素水平达不到那种指标，他只是在内心感慨，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怕生，他要是改行去当人贩子，在街上转一圈都能搞批发了。
啊！
来源于后面车厢的尖叫声打断了这场交谈，应怜吾对面的小孩子吓一跳，眼睛瞪的圆圆的，随后黑暗降临笼罩了这张如人偶般可爱的脸。
地铁里的照明系统出了问题，无一幸免，但车辆速度没有一分一毫减慢。地铁外面，隧道内部也没有安装照明。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尖叫声此起彼伏。
应怜吾按照记忆中的位置，伸手过去，捏住了一个在轻轻颤抖的小肩膀。
“过来，抓紧扶手别松开。”
应怜吾把孩子揽过来，紧张和不安让车厢里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提议把车窗砸开逃出去，但提议马上被否决了，地铁还在高速行驶中，现在出去只是找死。
“没准只是照明系统出问题了呢……”有人尽量往好处想。
一开始还不明显，但车厢里大家都沉默着尽量节省体力，以备说不定即将到来的逃生……“烟味是不是变浓了？”一句话让车厢内部的空气紧绷了起来。
地铁内禁烟，何况这出烟量像是二十个大烟枪堵你嗓子眼里抽烟，该不会地铁要失事了吧……
人群的失序也就一瞬间。
“让开！”一名靠窗的乘客刚听到这个单词，臂膀就感觉像被铁钳咬住，一股大力随后甩来，他人被甩向一旁，一路踩了不少脚，吃了无数个胳膊肘才又重新站稳。
嘭！嘭！
刚才那名乘客所站立的地方，一个男人抡着从车座底下找出来的灭火器，全力砸向车窗。
一下、两下，车窗还没砸开。
车厢里紧张的空气放佛凝成了实质，扎根在人肺部里，向五脏六腑蔓延至深处。察觉到怀中的小肩膀有些颤抖，应怜吾随口安慰道：“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汤牧……”
“汤牧，你多大了？”
应怜吾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汤牧闲聊着，纯粹是为了让男孩把注意力从眼前的场景挪开。这种做法是切实有效的，怀中的颤抖幅度变小了，逐渐有平稳的趋向。
“500岁。”怀中的男孩小声的说道。
真幽默，应怜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配合的笑一下，事先说明，他本人非常讨厌小孩，那些拖着鼻涕，身上衣服永远看不出干净还是脏，笑声和尖叫一个声音，肺活量惊人，能炸掉耳膜，会把手里黏糊糊的鼻涕或者融化的冰激凌抹在你身上的迷你恶魔！
汤牧目前而言，还不被归类为恶魔的范畴，尚处在应怜吾的忍受限度里。
恰巧，他自认为道德水准比基准线较高，如果有个类似的考试的话，满分100及格60，那他大概能拿65分左右。
这5分是关键的5分。
“听好了，小朋友，”人是非常依靠视觉的动物，如果失去了这赖以分辨世界的器官，对个体的判断就会脱离于外形所施加的影响。
“突发事故里，由着性子胡闹的人，最容易遇难。”应怜吾声音不自觉上扬，“在狭小的盒子里，人跟人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层皮肤，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是什么呢？”汤牧配合的问道。
“费洛蒙会跑出来。”
“就像现在，我们的距离挨的很近，”应怜吾用力在他头顶上嗅了一下，“我闻到了一点恐惧、一点焦躁、还有一点勇气的气味。”
“真的吗？”汤牧语调惊奇的说，“那我也想闻闻你。”
不等应怜吾回答，他双手勾着应怜吾的脖子，把自己拉过去，把脸埋在应怜吾胸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无人看见他的脸皱起来。
“阿姨你身上大叔味好重哦。”
大叔……我才二十五岁，应怜吾此刻有种想把男孩从身上撕下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丢了的冲动。不过对于小学生来讲，自己这个年纪也算得上叔叔了。
唏嘘一下往日过去不再回来的青春，他听见有人劝阻拿灭火器的男子不要再砸车窗了，车速没降下来，就算打破车窗，他们也出不去。
“怎么不停车？”
“广播也坏了吗？”
“直接去找车长！”
因为有事可以做，虽然触目还是没有光亮，可氛围到底轻松了些。随后，从靠前的车厢里传来了车长的意志，“刹车出了故障，我们切换成手动驾驶让车减速停下。”同时，应急照明启动了。
视野恢复，但沉默再次笼罩不幸的乘客们，老天保用，手动刹车一定要能用。
几分钟后，对紧张等待自己未来命运的乘客来说，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车速慢慢降下来了！
所有人抱在一起欢呼，跟身边的陌生人拥抱握手。
应怜吾心说这才开始呢，距离下一站还远，等会下车肯定得走好一段距离。他怀中男孩的视线像是被什么吸引上移，不知看到了什么，嘴张开忘了合拢。
应怜吾追随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呲儿，头顶上应急照明的附近窜出个火花，并不显眼，可就如同序曲的开幕。
哇……应怜吾的耳中听到虚弱的婴儿哭声，他侧了侧头，视线并没有移开，随后，车厢里起火了。
从车顶而起，浓烟、高温……
十分钟后，这辆列车停在距离下个站口五百米处的一段隧道里，虽然隧道里没有安装照明，但地铁列车由内而外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
隧道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回响。
*
毛线团咕噜咕噜从膝盖上滚落，手里长针被突然绷直的线拉紧，应怜吾才恍然回神。
刚刚他在干什么来着？
他面色古怪的注视着膝盖上织了一半的婴儿手套，跟触电一样，迅速把手里的织针毛线都扔掉。
他从来不会这些花样！
真是我搞出来的？受惊移开目光后，他忍不住再回过头打量那些东西，小小的婴儿毛线手套织了一半，再次确认，这是他清醒状态下干不出来的事情。
难不成他的大脑被悄无声息的改造了，不然没理由解释，他为何突然贯通了以前不曾掌握的技能。
婴儿手套……
该不会到时候真的要自己生产……应怜吾低下头，确认视线里，胸脯和肚子都还高耸着，啊不用怀疑了，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属于孕妇的身体。
应怜吾在心里狂喊救命，难不成他身体内部的构造也一并被改造了。体内的激素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改变，所以才无师自通了毛线的编织技巧。
“亲爱的，我回来了，买了你喜欢的梅子，你现在想吃吗？你在……你在给宝宝做手套吗，好可爱。”
应怜吾表情木然，呆滞的眼神直到乔玄走到他附近才有所改变。
这还是那个少年吗，他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高，脸也变大了，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也小了。
“你去做了脸？”不对，就算是做脸恢复期也没这么快的。
乔玄把这句话理解成了嫌弃他脸上冒出了胡茬，解下领带，脱掉外套挂起来，就乖乖的去了洗手间让下巴重新变得光滑。
男人就是麻烦，早上刚剃的干干净净，一天过去，脸很快又被青色的胡茬占据了低地。
乔玄对着镜子，在下巴涂上厚厚的剃须膏，然后用剃刀贴着脸颊刮下去，脸上的‘雪地’消失了一块。就像玩消除游戏，眼见着皮肤表面肉眼可见的变光滑，乔玄胸中生出一点笑意，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刮胡子的回忆。
他青春期时发育较别人更缓，又是体毛不重的体制，很晚才长出胡子，记得第一次刮胡子是爸爸手把手教给他的……咦？父亲的脸庞在回忆中仿佛被云雾笼罩，记不起长相，不论乔玄如何的用力回想。
一时他有些心不在焉。
嘶！
剃刀在脸上割了个口子，‘雪地’变‘血地’。
几分钟后，应怜吾看见脸上贴着创可贴的乔玄从卫生间里出来，便问了个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你现在在哪个公司上班？”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
乔玄见梅子还好端端的呆着塑料袋里，就提到厨房里，托着底部，把梅子倒进一个盆里用水冲洗。
应怜吾起身，跟到了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站立。
“我想不起来了嘛，你再说一次。”他习惯现在的身份之后，羞耻感也没剩多少了。
“就是在……”公司的名字到了嘴边上，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水哗哗的淌着，乔玄呆立在水池前，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公司名给忘了呢，仔细一想，他之前在哪里工作，工作内容又是什么，这一切统统都想不起来。
“哎！水溢出来了！”
在应怜吾出声提醒下，乔玄回过神，就发现水经池子溢出到了厨房地板上，连忙关掉了阀门。
脚抬起又放下，他扭头对着应怜吾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亲爱的，我好像提前老年痴呆了。”
应怜吾面上不为所动，在心里极隐秘的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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