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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
宁妤每日午后得了空，便乔装一番，往孤月楼里去。
起先她还只是跟在虞娘子身后默默观赏学习，三五日后便被房中那奇形怪状的工具惊得不知所措。
除了每天研习房中术，她回了国公府后，还得按照虞娘子的方法，日日用雪肌丸沐浴养颜。
如此又过了几日，她渐渐在婉娘那儿悟出了两分道理来，就连瞧着镜中的自己，也越发觉得不同了。
这日她从孤月楼里出来，外头的天色还不算晚。
长街上的吆喝声不断，一间包子铺前伫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走开走开！别打扰小爷的生意！”蒸笼后的小贩不满地朝那二人摆了摆手。
那老妇抱着怀里的幼女，跪在地上抓着小贩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小爷你行行好，看在我这孩子还小的份上，给口吃的吧。”
眼见二人不肯离开，小贩直接一脚踹在老妇的肩上，“死老太婆，还想在我这里白吃。”
老妇捂着肩蜷缩成一团，半晌也发不出声音，那幼女见自己母亲被人欺凌，张着嘴便哭了起来。
宁妤本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买着甜糕，被这哭声吸引，转过头看清那老妇的模样。
这不正是那日在国公府门前领走时画尸骨的妇人吗？
宁妤疾步走上前，矮下身将自己手里的甜糕送给哭闹的幼女，随后扶着那老妇的肩膀，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她将老妇安置在街边的矮石凳上，又回到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子。
“趁热吃吧。”
妇人泪眼婆娑，连连道着谢。
待二人吃完东西，便要与宁妤告别。
宁妤的视线从老妇鬓角的白发移到她揽着幼女肩头那只沧桑的手，忍不住问出声来，“时画身故后，国公府不是给了你们许多银钱吗？怎么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妇人早先瞧着宁妤这幅小厮的打扮，就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当日她去国公府门前领自己女儿尸骨时，也曾见过这样的衣裳。
她沉默着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些什么。
日落西山，宁妤远远跟在她们后头，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回家中。
等那二人关上门，宁妤还未走出小巷，便听见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
“钱呢？还有的钱呢？你都藏哪里去了？”
“你这臭婆娘，在外头吃饱了就想饿死我是吧？你若再没钱，改日我便将时穗也卖给人牙子去！”
“哭哭哭！就只知道哭！”
那男子的责骂声不断，街坊邻居里有好事的人凑在一头，指着那家八卦着。
宁妤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回首看了眼小巷里那扇紧闭的大门许久……
翌日便到了初一。宁妤刚到孤月楼，便发觉楼里的姑娘少了大半。
虞娘子带着女婢下了楼梯，迎面走上前，亲切地挽着她的手，“妹妹来得正巧，今日便允妹妹休息一日，随我去白马寺上香吧。”
每逢初一，京郊白马寺门前车水马龙，前来上香祈福的人数不胜数。
宁妤与虞娘子一同坐着马车，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一棵桃花树下。女婢掀开车帘，朝里头扬声道：“娘子，到了。”
虞娘子先一步下了马车，宁妤紧随其后，二人相偕往白马寺里走。
铜钟悠扬的鸣声远远传来，宁妤好奇地循声望去，但见那绵延不绝的玉石台阶上隐有另一座荒寺。
“那是何处？”宁妤指着那山林深处露出的一节屋檐问。
“妹妹有所不知。那间寺庙地处偏远，平日里少有人至。相传前朝曾有一位皇子，就是死在那间寺庙里。因其不祥，本朝便另修了一座白马寺供民间百姓祭祀上香。”
宁妤闻言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待二人进了寺中，跪在菩萨神像前时，宁妤却无端忆起那老妇和她的幼女来。
神明面前，一次只可祈求一件事才最为灵验。
等出了菩萨庙，虞娘子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妹妹方才定是许愿要和世子长长久久吧。”
宁妤笑了笑，并未回答她的话。
虞娘子只当她害羞，也不再追问，只拉着她在白马寺中逛了起来。
白马寺里曲径通幽，在人迹罕至的另一头，陆淮一袭白衣胜雪，长身玉立站在树下。
孟嫣然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天上的云，又摘了摘手里的花瓣，忍不住默默白了陆淮一眼，越瞧便越觉得此人无趣。
“喂，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门亲事啊？”孟嫣然终是忍不住率先打破平静，问出声来。
陆淮回身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语气中毫无波澜地回道：“孟小姐英明。”
孟嫣然努了努嘴，越发没了兴致。
从前只知道陆淮模样清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才知他竟是这般无趣之人。若是让她往后都和这样寡淡的夫君共处，那还不如杀了她来得干脆呢。
想到这里，她不甘示弱地开口道：“本小姐也不喜欢这门亲事。等今日回了府，我便向爹爹说明一切，你只管放心，我可不会像旁的女子那般缠着你。”
孟嫣然说得轻巧，可两家长辈认定了的事又岂是他俩能轻易改变的呢？
陆淮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思绪不禁飞到了远处。
听姜昭说，陆厌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料想再等不了多久，他就能完全康复。届时他便推了世子之位，回落霞谷做个普普通通的逍遥百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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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占地极广，巍峨幽深。宁妤和虞娘子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天色将晚，便要往寺外的马车方向走去。
寺庙前等候的马车众多，宁妤刚行至台阶下，眼前忽然蹿出个杏粉色衣衫的娇俏女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孟嫣然刚才隔着老远便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背影，她急急忙忙上前拍了拍宁妤的肩，等她转过身来，立即扬声问。
宁妤出门在外皆是男子的打扮，眉眼也会画得更凌厉些。因此上次在惜珠斋，孟嫣然并未将她认出。
她从没想到会在此处与孟嫣然撞见，只能支支吾吾道：“我……我……”
“她陪我来这里上香的。”虞娘子笑着上前回了孟嫣然的话。
孟嫣然虽是闺阁小姐，往日却也爱和徐钰一起往热闹里钻。孤月楼虞娘子的大名她早先就有所耳闻，瞧着眼前人戴着的半幅精致面纱，如何能不知她的身份呢？
孟嫣然将视线转回宁妤的脸上，凑近仔细端详起来。
当日在街上便觉得此人模样清秀，身形也比不得寻常男子魁梧，原来他竟是孤月楼里的人啊。
宁妤不自觉退后一步，刚想借口离开，便听见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孟小姐，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告辞了。”陆淮慢悠悠地从台阶上走下来，目光在宁妤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后移开。
宁妤的心骤然收紧，轻轻咬着下唇，视线在陆淮和孟嫣然身上来回游移。
她早就知道二人这些时日往来亲密，当日在鹊桥上便瞧见过他们相拥之景，现下陆淮又和孟小姐一同来白马寺，恐怕关系比她想的还要更加亲近了吧。
宁妤心底冒着酸楚，捏紧衣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虞娘子一早便在陆淮出现时关注着她的动向，此时悄悄从衣袖里握着宁妤的手，朝她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虞娘子向陆淮和孟嫣然行过礼，带着宁妤转身坐上马车。
陆淮的视线远远落在宁妤的背影上，孟嫣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虞娘子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忍不住小声打趣道：“世子莫不是看上了那虞娘子吧？”
“孟小姐莫说些胡话。”陆淮将视线收回，转身离开。
孟嫣然被他这毫不在意的态度气得跺了跺脚，不满地甩了甩衣袖，冲身边的婢女道：“不回府了。徐钰现在在哪里？”
“听他身边的下人来报，说是在京西茶斋里陶冶性情呢。”
“那我去找他！”孟嫣然闻言双眼一亮。徐钰是何脾气她早就知晓，像他那样的武将之后，竟还能去茶馆品茶，倒是稀奇。
只是那婢女听了这话，立马哭丧着脸，“不行啊小姐。若是让老爷知道小姐你又去找徐公子，只怕又要罚你了。”
“无妨。这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还能有谁知道呢？若是爹爹问起，你只管说我和那陆淮待在一起就好了。”
孟嫣然向来是个自己主意大的，婢女也没有相劝的法子，只能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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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颠簸着往京中行去，回去的路上，马车里也不似来时那般热闹喧哗。
宁妤一手掀开车帘，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半晌都没有声音。
虞娘子瞧着她这模样，便知她被刚才的场景扰了心神。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宁妤放下车帘，状若无事地迎着虞娘子的视线笑了笑。
虞娘子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若说前些时日她对宁妤只有利用的心思，但连日来的相处，还是让她忍不住为眼前人生出几分真情来。
世间痴男怨女不知有多少，她在孤月楼里早就该见惯这些冷暖。
她抿了抿唇，宽慰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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