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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妤敛眸垂首静静立于长亭前。不知过了多久，亭中传来一声轻叹。
“你先回去吧。”
翌日清晨，陆淮睁开眼掀起床幔，秋言正跪在矮阶下，“世子爷您醒了？”
陆淮起身的动作一顿，急忙从她手中接过衣衫，隔着屏风往外看去。
“阿妤昨夜似染了风寒，晨起时觉得有些不适，奴婢这才顶了她的班。”
得了秋言的解释，陆淮收回视线。
他本以为宁妤养两日就好了，孰料一连好几天，他都没能瞧见宁妤的身影。
陆淮时有前去探望，都被宁妤用各种理由推脱了回来，竟是连面都没瞧见。
阿妤在躲着他。
陆淮手里拿着书卷，却半晌都没翻过一页。他看着书上的字发着呆，继续想着：可是，她为何要躲他？
往日他带些糖糕给她，她都吃得欢喜，莫不是前两日送她的胭脂她不喜欢，所以才不肯收下……
当日那胭脂铺里的掌柜言之凿凿，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只要是小娘子都会喜欢那盒胭脂。怎么却在阿妤这里栽了跟头呢？
书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小厮在门外弓着腰，“世子，国公爷叫您随他去丞相府。”
陆淮将书放在案台上，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随那小厮去往前院。
而另一边，宁妤百无聊赖地掰着花瓶里的扶桑，怎么也坐不安生。
往日陆淮午后便会来耳房问她的情况，今日却等到傍晚都不见人影。
她咬牙跺了跺脚，起身打开门，犹豫着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书房，宁妤站在紧闭的书房门前深吸了两口气，捂着胸口做起心理建设来。
当日长亭里她对世子的态度实在不算友善，又连日下了他的脸面。若是继续这样行事，只怕迟早会将世子对她的宠爱消耗殆尽。
这般想着，宁妤心中也没了负担。
她刚抬起手，正要敲门，耳边传来声音。
“阿妤这是要做什么？”
秋言提着衣裙从庭中走上台阶，来到宁妤身前。
这几日顶替了宁妤的位置，随侍在陆淮身侧，让秋言隐隐生出了几分取代了她的错觉来。
尽管陆淮对她的态度仍算不上亲近，但秋言并未放在心上。她微微仰起头，不屑地扫了宁妤一眼，继续道：“世子爷现下可不在府里。”
宁妤抿着唇，并未将秋言的轻慢放进心里，反而朝她福了福身，“那我便等世子回了府再来吧。我的风寒已好了许多，多谢秋言姐姐这几日的相助。”
秋言轻笑一声，“呵，什么相助？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演这些姐妹情深的戏码？你可知，世子爷出府去了哪里？”
听了这样的问话，宁妤还有什么想不明白。她低下头，避开秋言望向她的目光，佯装不知地摇了摇头。
陆淮和孟嫣然还未定下亲，二人的事还未在府中传扬开来。若非秋言去澄园时偷听了一嘴，此刻恐怕也还被蒙在鼓里，只当这些日子是因着国公爷的缘故才和丞相府来往亲近。
“听说国公爷已经相中了丞相府的那位孟小姐，过不了多久就要给世子爷定下这门亲事了呢。”
第二次听见这样的消息，宁妤心底并未掀起多少涟漪。甚至还忍不住在心中补充，她不仅知道此事，更亲眼瞧见那二人在七夕同游呢。
想着想着，她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秋言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意惊得眨了眨眼，在宁妤面前挥了挥手，“你莫不是痴傻了吧？听见这样的事竟还能笑得出来？”
宁妤平静地拂开她的手，“世子爷本不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宵想的。”
秋言围着她转了几圈，为着她这番言论而啧啧称叹。
宁妤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踩着晚霞落在长廊上的光回了房。
可一关上门，那股苦涩酸楚的滋味便从心口往全身蔓延开来。就算她在秋言面前装得如何不在意，却全然骗不了自己。
虞娘子那日说得没错，她当真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宁妤静静走到梳妆台前，将妆奁旁精心保管着的那盒匣子取了出来。
她打开妆匣，将里头放着的玉簪拿在手中，呆呆看了许久。
世子爷这样芝兰玉树的君子，本该只有孟姑娘那样身份尊贵、品行端正的女子才能与之相配。
她这样卑贱的出身，从前还使了那样多的手段去亲近世子，又拿什么去获得陆淮的偏爱呢？
宁妤看向镜中那张未施粉黛的脸，勉强扯了扯唇角。
就凭她这幅容貌吗？
她将玉簪慢慢插进发髻中，细细摩挲着其上的纹理，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陆淮那日问她可否喜欢。
喜欢啊，无论他送的是什么，她都会喜不自胜，将之视若瑰宝。
宁妤的思绪一顿，倏然忆起七夕夜，长亭下的那盒胭脂，又摇了摇头。
但若是和旁的女子一同买下的物件，再赠与她来，那她却是断断不能要的了。
宁妤虽为女婢，当初却也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里生养的姑娘。自她记事起，父亲便只有母亲一人，并未纳过妾室，更从未有过通房。
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一辈子只能为奴为婢，困守在贱籍的枷锁之中；不甘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之人同旁的女子越发亲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莹白的泪珠啪嗒一声滴落在宁妤的手背上，让她的心慢慢清明起来。
从前她既然能为了活着而费尽心思，如今她何不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人，而再搏一把呢？
左不过她现在孤身一人，再无亲人牵挂。到时候若是惨败而归，也不过是落了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宁妤从前为人软弱，如今心底倒升起了无尽的勇气，恨不能立即冲到陆淮身前。
只是直至夜半时分，陆淮才带着一身酒气，被下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回了听雪苑。
“世子这是怎么了？”宁妤扶着陆淮的肩让他坐在床榻上，旋即转身问送陆淮回来的下人。
“听说是那丞相爷席间觉得世子亲切，这才拉着多喝了几杯。国公爷早先命人熬了醒酒汤，已经伺候世子爷喝下了，阿妤姑娘尽可放心。”
宁妤蹙着眉朝他摆了摆手，那下人弯着腰，徐徐退了出去。
趁着宁妤去关门的功夫，陆淮悄悄睁开眼，静静看向烛光中的那抹倩影，又在她转身之际急忙合上了眼。
宁妤走进里间，用沾湿了的面帕小心地替陆淮擦了擦脸。
寝阁里不过燃着两盏灯，闪烁的烛光将宁妤和陆淮的身影照得老长。
此刻四下无人，尽管房中的光线昏暗，但宁妤还是将陆淮的眉眼看得分外明晰。
不知有多久，她再没与世子靠得这样近。
近得几乎能闻到酒气里带着的那股熟悉的雪后松木香，让她隐隐也觉得有了几分醉意。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一阵急风穿过窗棂，将台上的两盏灯都吹灭了，寝阁里霎时便暗了下来。
陆淮的手不自觉攥着床沿，靠在床榻边忍不住想要往后退去，与宁妤隔开些距离。
独属于少女的气息无形中将他紧紧包裹缠绕，他越是想要挣脱，那抹香气便越是要往他鼻息里钻。
“阿妤……”陆淮启唇。
这几日宁妤避着他，好不容易今日能重新来他房中侍奉，陆淮自是不愿再惹她不快。
他刚想趁着酒意再向宁妤道歉，孰料刚开了口，唇上蓦然一软，微凉的湿意裹挟着少女的芬芳，天地旋即失了方向。
宁妤双手抵着陆淮的肩，不知从哪得来的胆量，一股脑将他推至床榻之上。宁妤如瀑布的长发从肩头垂落，与陆淮的青丝缠绕在一处。
寝屋里的温度也陡然升高了几分。宁妤紧闭着双眸，刻意忽略内心如鼓的心跳声，轻轻从唇角吻到唇尖，又使坏地张口咬了一下。
本就带着薄醉的陆淮唇边溢出轻喘，刚一启唇，宁妤便顺势长驱直入，一只手抚上陆淮棱角分明的下巴，不愿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陆淮脑中一片空白，揽着宁妤细腰的手不自觉加重了些力气。
宁妤那在他唇齿间作乱的动作顿了顿，撑着他的胸膛抬起身与他拉开些距离。
陆淮似有所感地随之睁开眼，还未及看清宁妤的表情，便被宁妤的手覆住了双眸。
“世子爷……”
“你喜欢奴婢吗？”
宁妤犹犹豫豫地轻声开了口，用陆淮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着。
陆淮混乱的思绪顿时有了一丝清明，只是还未等他回答，便听宁妤继续说了下去。
“世子爷……”
“奴婢……心悦于你……”
宁妤轻轻拉着陆淮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陆淮手指不禁蜷曲了一下，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却全然忘了该如何去思考。
宁妤并未想此时就得到陆淮的答案。她转而勾唇轻笑起来，一只手顺着陆淮的发丝挪向他的耳后，细细摩挲着发烫的耳根。
重新闭上眼，红唇再次贴上陆淮的薄唇，天地万物从此刻便失了颜色，只留下床榻上相拥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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