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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过得很快，陆淮随国公爷站在国公府门前，将最后一个宾客送上马车。
丞相与国公爷本就在席面上喝得兴致盎然，此番二人都意犹未尽，站在大门前说着话。
丞相看向陆淮的目光带着几分欣赏，“都说国公爷的几个公子皆是人中龙凤，今日一瞧，果然是名不虚传。”
国公爷和丞相本就在朝中交好，此前听说国公爷有意为陆淮娶妻，而他府中的长女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今日宴席上双方长辈互相瞧了瞧，一个芝兰玉树，一个亭亭玉立，二人又门当户对，实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丞相越看陆淮越觉得满意，临行前拍了拍国公爷的肩，其意味自是不言而喻。
国公爷朝他点了点头，自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淮被他接回府不久，在京中根基不稳，若是能娶得一个家世不错的妻子，定然是对国公府颇有裨益的事。
一方面，他得了丞相这个亲家，两家在朝中互相帮助，自然能稳住百年基业；另一方面，等陆淮承袭了他的位置，有孟嫣然这样身份不凡的贤内助相帮，他的后宅也能安宁下来。
国公爷虽不怎么过问后院的事，但和苏氏一齐生活这些年，她的手段他也并非全然不知。
马车在长街上缓缓离去，大门里急急忙忙跑出个下人赶到他二人面前，慌慌张张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三公子他……他……”
下人说得支支吾吾，眼神不停地朝守在门前的其他人身上瞟去。
眼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国公爷不耐烦地皱着眉，“你先带路。”
陆景从前虽惹事，但国公爷在府中时还是会收敛许多。今日这下人慌忙地前来禀告，料想他这个逆子定是不知又惹了什么样的祸端。
国公爷心头烦躁，大步跟着下人往澄园里走。
从前他未能违抗父母的意愿，将苏氏娶了回来。这本该和睦融洽的国公府却慢慢让他倍感厌烦。二儿子一病就是数年，三儿子成天在外惹是生非，而苏氏偏偏是个溺爱孩子的性子，宠得陆景一日日的更没了规矩。
他甫一走进澄园大门，庭院里浩浩荡荡跪了满院的丫鬟小厮，靠近正厅的丫鬟们抖得跟筛子似的，房中传来凄惨的哭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会这么命苦啊！”
陆淮跟在国公爷身后，刚迈进正房，一阵浓厚刺鼻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苏氏趴在床榻边，脸上的泪珠断了线似的一颗颗砸在地上。
“国公爷！还望国公爷做主！”陪在苏氏身旁的夏岁眼尖地瞧见国公爷的身影，立即转身跪在他脚边哀求，“三公子定是被奸人所害！”
陆淮这才顺着她的话往床榻上看去。
陆景双目紧闭，唇色惨白，额间豆大的汗珠滑向鬓角。那本绣着白兰的锦被中间隐隐带着血色。
“景儿这是怎么了？”国公爷问。
专门从妙手堂请来的大夫本就坐在床沿边把了许久的脉象，听到国公爷的问话，他起身行礼道：“公子身上的伤还不算太重，只需要静养几个月就好，并没有生命危险。”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继续说：“只是那处伤了根基，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难以医治。只怕公子日后，难以再有孩子了。”
大夫这话说得委婉，夏岁却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什么叫不会再有孩子，难道我们公子就要做个太监不成？你这大夫，简直就是个庸医！”
夏岁向来嘴快，此番话音虽不大，却也能让跪在房外的下人们都听了个清楚。
苏氏眼见她说话没个把门，更是被气得怒火攻心，连连说了几声：“放肆！”
国公爷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看着房间里乱成一锅粥的模样，脸色黑得似能滴出墨来。
“好了！”他不耐地呵斥一声，房中争吵的众人被他这话吓得立即噤了声，他随手指了指苏氏身旁的沈嬷嬷，“你说，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沈嬷嬷是苏氏的陪嫁丫鬟，也是看着陆景长大的。她骤然被国公爷点了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自是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详尽。
原来，宴席结束后，苏氏和沈芜先回了房，等了好久却没听见陆景的动静。
苏氏向来宝贝她的这个儿子，平日里盯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才没在她跟前几个时辰，她便命人将他寻来。
孰料这派出去的人一找便是一个时辰，澄园上上下下的人几乎将院子给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在后院空置的厢房中找到气息微弱的陆景。
彼时陆景衣衫不整，全身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意识不清，被带回正房的时候腰腹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
苏氏瞧了一眼便觉得胆战心惊，立即命人将今日席宴上与陆景有过接触的人都绑了来。
只是席面上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光是澄园里的下人就占了大半数，更遑论是前院的那些粗使下人。
听了沈嬷嬷的回话，又知便寻无果后，国公爷只能再命人留意澄园里的动向，力求将谋害陆景的人绳之以法。
他平日里虽不喜陆景的行事作风，但到底是他的亲儿子，遇上这样的祸事，他也有些心痛。
沈芜身为女子不便知晓这样的私事，苏氏只遣人去告知她无事发生，并未让她前来相陪。
而陆淮在澄园里又待了大半个时辰，直至门前点起了灯，他这才得以抽身离开。
陆淮自幼不在府中长大，和府里的几个兄弟本就算不得亲近。更何况陆景行事放荡，他早就不喜，因而并未将此放在心里。
等他赶回听雪苑时，宁妤正在屋里点着灯。
“你怎么在这里？”
倏然响起的声音让宁妤不自觉抖了一下，灯油滴落在指尖上，引来一阵疼痛。
她赶忙将烛灯放在桌上，慌忙用绣帕擦着手，朝陆淮福了福身。
“怎么？”陆淮隐约觉得她这举止间有些蹊跷，不解地问：“你可是做了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宁妤立即扬声否认：“没有。”
陆淮闻言挑了挑眉，宁妤心知自己反应太过奇怪，咬了咬唇试图将话题转移，“世子爷方才去了哪里？”
眼见宁妤不肯回答，陆淮也不勉强她。他回道：“澄园那边出了点事。”
听到“澄园”二字，宁妤不自觉提起了嗓子眼。按照她的计划，若是那药能顺利让陆景吃下，以陆景的心性，自然是忍不住在席面上失了体面。
今日前来参加宴席的皆是京中的世家名门，只要陆景在这样的场合没了体统，耐不住心性公然调戏了丫鬟，那他便会成为京城里的笑柄，再难在外抬起头来。
就算苏氏再有如何通天的本事，都难以替陆景继续遮掩下去。
只是她的计划虽好，但变数也极大。此番她孤身行事，若有一环出了差池，这次的谋算恐怕都难以顺利进行下去。
譬如席间她刚瞧见陆景吃下带着药的吃食，眨眼的功夫他便消失在席面上。等她追出了门去，长廊上已然没了陆景的身影。
她在府里寻了许久，却被不知从哪来的伶人绊住了脚步。
宴会刚刚结束，表演完的伶人们便在府中迷失了方向。本该带领他们出府的下人不知为何没了踪迹，她只能临时替了旁人的班，将他们领出府去。
等她再经过澄园时，她便眼尖地瞧见门口乌泱泱跪了满院的下人。虽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她料想定和陆景脱不了干系。
既然木已成舟，无论发生了何事，她也只能假装自己并不知晓。
因此听陆淮提起澄园，她好奇问：“发生了何事？”
陆淮状似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宁妤将头低了几分。
“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陆景他……”
陆淮说话的声音一顿。
陆景从前那般放浪形骸，此番受了折磨，也算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只是苏氏如此宝贝她的孩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作案之人。
他将目光落在宁妤身上，犹豫间开口问：“这事……你没有参加吧？”
“何事？”宁妤装作一脸天真地问。
陆淮沉下眼眸，想起席间她悄然离去的背影，不禁嘱咐道：“若是有旁人问起你今日的动向，你只管说你时刻跟在我身侧就是了。”
只要有他一口咬死宁妤并未离开他左右，纵然有人曾亲眼看见宁妤离开正厅，也断然不敢轻易说出口来。
宁妤瞧着陆淮认真的模样，心头打起鼓来。
难道陆景此番还遇上了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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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四下寂然无声。一只白鸽悄悄落在朝晖阁的窗前。
修长苍白的手将捆在白鸽脚上的信纸取下，借着月色摊开看了看。
“事已成。安好，勿念。”
陆厌指尖抚着纸上秀逸清雅的小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
窗外的风卷起地上的花瓣，将夜晚的凉意吹进房中。
陆厌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他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庭院，信手关上窗户。随后他走到忽明忽暗的烛灯前，将信纸轻轻放在烛火上。
“就快了……”
眼前的纸在他手中很快化为了灰烬，陆厌唇角的笑意未减，隔着老远的距离，恍惚间，他仿佛都能听见澄园里传来的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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