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安自然也很愤怒。
但比起希拉，他还多了惨。
他被吊了一夜。
希拉没有和以往一样在日出时把卢西安放走。
直到正午，希拉才走回了关押卢西安的屋子。
窗缝泄出阳光，落在了青年紧闭双眼的脸上。
他双臂高举，因为海边夜晚的寒冷，他在失血的状态下，受了一夜，脸色呈现一派惨白。
他几乎昏迷了，却还撑着一口气。
希拉让人把卢西安放下来。
卢西安这才缓缓睁开了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嘴唇干涸，似不喝水就要死去。
希拉：“给他水。”
卢西安却狠狠扭开头，嘴巴闭得和蚌壳一样紧。
希拉本不想惯他，但想到之后可能存在的折腾，捏着青年的下颌，强灌了下去。
卢西安闭上眼，一脸怒容，脖子上青筋暴起，在咳嗽中被迫喝下了水。
再度抬眼，他扬起下巴，眼神凶狠冷淡。
真倔啊。
希拉：“记住，别再对我不忠。”
卢西安狠狠地瞪着希拉：“……”
不忠。
……这词语在他和希拉之间没有意义。
忠诚永远不会存在。
……
卢西安的双腕被套上了镣铐。一条不粗不细的铁链，拴住了他的手，另一端钉在了马车拖板上的铁环上。
卢西安被押出来后，希拉提起百褶便裙，踩着装饰着花边缎带的丝鞋，踏上了马车。
帝国北陆的海边荒芜，乱石成堆，零落不堪地埋在沙地里，在足以吹起乱石的风中，卢西安被狼狈地拖拽，一路踉跄地跟着希拉的马车步行。
希拉的马车速度不快，似有意让卢西安好好跟上，并以合适的速度欣赏他现在的样子。
卢西安沉默跟上，别开头无意让希拉看见脸。
走过了一段荒芜人烟的路途，卢西安却猛地抿紧嘴唇，胸口像是被勒住一样。
马车竟进入有人烟的渔村。
希拉依旧没有停下马车的打算。
一些渔民探出头，看见卢西安，大吃一惊：
“这是谁？”
“……长得真好看啊。”
“但怎么全身是伤，还被巫师大人的车锁着往前走？”
“气质像是贵族家的少爷……”
“怎么可能，这一定是穷凶恶极的罪犯，被拉去惩戒。走走，别招惹。”
虽是这么说，不少人都看过来。
而这些毫不掩饰的探索眼神和指指点点，让卢西安紧绷下颌，如芒在背，冷冷别开脸。
屈辱。但他从来没受过这样屈辱狼狈的遭遇，哪怕这些人不认识他。
他喉头涌起血腥气。
耳边，却响起了希拉的声音。
希拉的仆人撩开马车的侧帘，希拉紫色的湛湛双眸露出来，凝视他：
“请求我，我让你上来。”
卢西安扭开头，咬死不松口。
希拉的笑意侵上唇角，但眼底却沁着几分寒意。
……真倔啊。
开始以为是乖巧是他的色彩，结果如今撬出底色，是一片倔性。
希拉套着鹿皮手套的手放到了窗边，一下下地敲了起来，似在回忆什么，目光倏然如烧红的刀，染上一片血色。
随后，希拉回身，关上了侧帘。
一位仆人观察她的脸色：“要让马车加速么？”
让外面那位不识趣的人更被折腾。
希拉顿了下，摇头。
那位仆人在示意下退下。
而那位沉在黑斗篷里的女人，看了会儿希拉，也问：“大小姐，是不是想起那一位了？”
希拉倏然抬起眼，眼眸滚烫，她却笑道：
“怎么可能呢。”
“毕竟，他们前生是远房堂兄弟呢。”黑衣人的目光落向窗外，是踉跄跟上的忍辱青年，“虽然，前生他没有直接对上大小姐，但错处也太大了些。”
希拉脸色变难看了许多，扫向黑衣人的瞬间，黑衣女人感到了沁上骨髓的寒意。她不敢多言了。
希拉猛地掀起幕帘，冷冷瞪向不远处的人，然而，她的目光却突然凝住，手指放上了唇上。
过去，她从来不会碰这种不清不楚、甚至和她的立场带着点仇恨的人。
但眼前这位，从看到的第一眼，就像毒药一样，让她想捏在手掌里，好好把玩。
……多久没这样的感觉了呢。
希拉闭上眼睛，把幕帘关上。
……
——“大小姐。”
——“大小姐。”
卢西安紧绷手臂，被拖拽着朝前走去，身上的伤未好，体力渐渐散去，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低垂眼眸。
一瞬间，海风吹拂，他似听到了寥远的幻音。
恍惚间——
他恍若看见了梦境。
清澈的湖水边，他找到了一位躺在玫瑰丛边的少女。她身穿华丽的丝绸衣裙，丝绸上修着蔷薇，头发卷曲，编成优美的样式，是被神明赐福的灿烂的金。
他小心翼翼，把羊皮书放到了少女的手边，抿唇喊了她一声：
“大小姐。”
咚。
卢西安眼前一片漆黑。
他彻底失去力气，栽到了沙地里。
侧帘被猛地掀开。
“停下。”希拉露出了脸。
她目光寒冷地注视着昏迷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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