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三人便出了圣女府邸。回首望去，古朴的匾额上没有过多装饰，“静苑”二字闪着暗光，内敛又神秘。
慕玖辞收回目光，边走边问道：“婉霖姐姐，此地有光，可是离雾汀崖比较远了？”
她记得雾汀崖太深，阳关无法照入，此处鸟语花香，应当不是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此地确实是雾汀崖正下方，”婉霖摇摇头，开口解释道，“乃是雾汀潭底下的世界，所有的光亮都来自雾汀潭，就是你们掉落的那处潭水，公主可将其认为雾汀涧底的太阳。”
慕玖辞惊讶地眨了眨眼，无法想象潭水如何能照亮一方天地：“那涧中可有日夜交替？”
婉霖犹豫了下，点点头：“有，与人间无异，雾汀潭也会因日夜影响而有光亮变幻。”
她抿了抿唇，偷偷瞥了眼夜寒箫。不知怎地，这个人的目光冰冷淡漠，却总让她有一种看透人心的感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慕玖辞暗叹了句。
须臾，他们看到了小柴院。浮橦已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回来，立刻笑着迎了出来，目光在夜寒箫身上顿了顿，瞳眸微缩，看向他的眼睛。
夜寒箫毫不避讳，径直对上浮橦的目光。
“啊！”四目相对，空气陡然一荡，浮橦惊叫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连连后退。
“哥！”婉霖一惊，往冲过去扶住浮橦，发现他浑身抖得厉害，慌忙问道，“哥，你怎么样？”
她匆匆将手移到浮橦被捂住的眼睛上，却被他抬手按住。
慕玖辞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大致猜到在方才一瞬间浮橦与夜寒箫暗中交了手。她看了眼浮橦婉霖，拽了拽夜寒箫的衣袖，轻声道：“是他们救了我们。”
夜寒箫收回目光，垂眸扫了眼拉着他袖子的手，轻笑颔首。
很快浮橦便忍下疼痛，将婉霖拉到身后护住，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瞳眸有轻微的撕裂，漫出血丝，显然伤的不轻。
“摄妖瞳！”浮橦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夜寒箫，惊疑道，“摄妖瞳已失传上千年，你怎么会？”
夜寒箫瞥了眼他，淡淡道：“欲窥探他人，便做好被反噬的准备。蜉蝣朝生暮死，少有妖身。你们倒是幸运，待在这方灵气汇聚之地，一出生便是人形，妖界狐、狼等大族都会艳羡吧。”
慕玖辞瞬间瞪大了眼，惊然看向浮橦婉霖，毫不掩饰眼中打量之色，将二人前后左右瞧了个遍。
如此来说——他们这是到了妖族？
她忽而心中一动，转头望向夜寒箫。他能一眼看出浮橦婉霖的真身，那他会不会……可是方才浮橦所说“摄妖瞳”，好似是针对妖族的东西，那便不该出现在妖族身上……
夜寒箫垂眸看着慕玖辞变幻的目光，隐隐能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他默了默，没有回应，避开了自己的身份问题解释她其他的疑惑：“在七千年以前，六界是独立的个体，就如同人间的六个国家，虽也有些强弱差距，却也互相牵制难分上下。后来发生了一场混战，致使六界破碎，灵力四溢，造就了如今的格局。”
知晓他还是不打算说自己的身份，慕玖辞心中有些失望，面上却依旧兴致勃勃地听着他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经了七千年的沧海桑田，那场大战在人间已成了坊间传闻，是说书先生的故事来源，不过慕玖辞却明白其中有不少乃是真事。宫中古书典籍众多，虽有许多父皇不许她看，但她也了解不少。
六界，即神、仙、人、冥、妖、魔。在人间的故事中，常有三界的说法，乃是神仙合称的天界、人冥组成的凡界，以及妖魔惯被称作异界。
夜寒箫越过浮橦婉霖径直往屋里走，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慕玖辞跟在他的身后，听他平淡的声音中夹着些怅然：“混战之后，人界内力混乱，修炼之法失传。仙界倒是残存了些实力，再辟空间，远离尘嚣。神界自恃强大为六界之首，却被打了个界面破碎，只得与仙界共存。冥界本就缥缈，最终成了传说中来去无影的虚无之族。”
夜寒箫坐下，抬眸看向跟在慕玖辞身后的浮橦婉霖，淡淡一笑，道：“妖界投靠了神界，但在最后选择离开纷争，自断界面留了一线后路，也唯有狼、狐等厉害的种族能自辟空间。被五界共诛的魔族，如今四分五裂，混乱了千百年。”
他将目光转回慕玖辞身上，看到她清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听得很是认真。
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真挚了许多：“如此，这千百年来人间也会出现其他各界，混居在一起。于是，燕云等地便出现了专门的捉妖师、驱魔师等。”
夜寒箫顿了顿，又想起自己看到过的一些东西，犹豫道：“但妖、魔、冥也并不是像故事里的那样作恶多端，神、仙也不是造福众生。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没事跑到人间害人，更何况什么吸精气、食人肉修炼……六界中不仅少，而且都是禁术！”
慕玖辞像是听故事入了神，不置可否。她明白很多事是立场不同，站在不同的角度，善恶有时候很玄妙。
浮橦和婉霖站在门边，神色变幻不定。
到夜寒箫说完，浮橦紧皱的眉都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会知道这些？”
在人间，神魔只是故事，或许一些世家大派有记载却也过于古老，怕只剩些只言片语。他看不透眼前这个人，更看不出他究竟来自哪里。
“读过些书。”夜寒箫漫不经心开口，敷衍至极。
他看了看慕玖辞，想起他们二人还是要从雾汀崖上去的，便又抬头，目光在兄妹俩之间绕了一圈，停在婉霖身上，道：“你们用的药，可出自那位圣女殿下？”
浮橦婉霖顿时一僵，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这便是摄妖瞳吗？摄妖瞳之下，妖无遁形，所有的一切都明晃晃摆在人家眼前。
像是一下子抽掉了所有的防备，浮橦颓然坐下，叹道：“是，我蜉蝣一族哪怕出生在这天地灵气汇聚之地，也只有不过三年的寿命。是圣女殿下的到来，让我们拥有几乎与人等长的生命。”
见慕玖辞惊讶地望向浮橦，夜寒箫解释道：“圣女不是妖，是人。”
他想到圣女，眸色深了深。一个练过灵力的人界高手……
“是，千百年来雾汀崖掉落过不少人，但被救活的，唯有圣女殿下一人。”浮橦对慕玖辞说道，“十七年前我族先辈在雾汀潭中捞出重伤的圣女，她便留在了此地。后来，她为我族配药，延长寿命，我族为她修静苑，尊她为圣女。”
“十七年前……可是秋日？”慕玖辞清眸微眨，出声问道。许是近日牵出的往事太多，她对这个时间过于敏感了些。那一年京城周围可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啊！
浮橦眸子缩了缩，垂眸低笑道：“那时我还小，具体并不清楚。”
慕玖辞明显看到了他眼中的逃避，她眸光微闪，却没有再多问。
待慕玖辞沉默下来再次看向夜寒箫，他才继续先前的话：“药物终究是外力，此地灵力有异，因此你们每月都有几日灵力失控。其他人倒是不要紧，不过她受过冲击，命不久矣。”
他的目光定在婉霖身上，慕玖辞也随之看了过去，注意到婉霖身体一僵，骤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回望夜寒箫。
浮橦也同样一怔，垂在身边的手猛地攥住，尚未恢复的眼眶骤然红了。
千回百转在几人心头飘过，慕玖辞眨眨眼的功夫，就看到浮橦突然跪在了夜寒箫面前，吓了她一跳。
浮橦往前膝行了两步，离夜寒箫更近些，叩首颤声道：“求公子相救！”
慕玖辞微挑眉，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夜寒箫，水盈盈的眸子清澈单纯。她也是方想明白为何夜寒箫会提起蜉蝣寿命之事，没想到浮橦反应这么快。
夜寒箫没说话，波澜不惊的眼神落在浮橦身上，意味不明。
婉霖在一旁手足无措，忙上前去拽浮橦，拖着哭腔道：“哥，你何必如此？连圣女都没有办法的事！”
浮橦顺着婉霖的力道直起身，却没有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夜寒箫：“公子能看出婉儿的隐疾，功力非凡，在此时提起，定有所交换，公子不妨直言！”
婉霖一愣，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关窍窍，泪眼蒙眬望向夜寒箫。
慕玖辞心尖一颤，她定定地看着婉霖的眼睛，这双眸子太像浮霖了，尤其被泪模糊的模样，像极了那个胆小的小丫头。
她的目光又在浮橦身上转了圈，想到二人名字，忽而福至心灵，轻声问道：“你们可知道一个叫浮霖的姑娘？”
两人瞬间转向慕玖辞，眼里充斥着惊讶、疑惑、忧伤、思念……万般情绪尽数闪过，他们被接连而来的信息撞得脑中发晕，一时间竟谁也说不出话来。
“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夜寒箫接了慕玖辞的话，对她开口时声音明显柔了许多，“浮霖也是蜉蝣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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