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的训练是从跑步开始的,偌大的耕地,他们围着它一跑就是一上午。
族人们对于两人的行为自然充满了好奇,可也许是有熊氏事先打过招呼的缘故,没有人多加干涉,孩子们倒是对此很感兴趣,却由于需要帮忙家里做工,一个个被压下的张望的脑袋。
眼见着一段时间下来,两个小孩每天就只是“跑跑步,抬抬水桶,爬爬树”后,大家的关注自然放松了几分,二叔提示了几句“不要离开族人的视线”之后,也不再理他们。
离鸢的训练计划至此正式开始。
两人在森林外围靠近山脚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秘密山洞,作为他们的训练基地。离鸢将所有设想到的训练方法都画于木板之上,连着粗粗大大的绳子,每完成一向打一个绳结,声称这些都是从前自己在姒姓部落听说的,约定当这里的绳结全部结满时,就是他们报仇的时候。
因着年龄较小、身体也还没有彻底恢复的缘故,少典在一开始的训练中表现的有些吃劲儿。可一个月过去,有熊族先天的身体优势便开始发挥;三个月时,少典的训练量就已经和离鸢一样了;一年后,先天不足的离鸢便开始气闷的发现:她已经跟不上少典的步伐了。
而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缓和多少。
虽说是未婚夫妻,两人除了训练,彼此间却很少交流,回到屋里也往往是各自占据一角,少典继续他不容靠近的狼崽子模样。
离鸢呢?根本懒得理他!
……改变的契机发生两年后的某个晌午,离鸢带着少典在山上进行攀岩训练。
当时离鸢已经和少典分开训练了,由于身体先天的限制,她的训练仍旧停留在强身健体阶段,对于少典所进行的高难度,更多时候,也只能做监工。
少典却恰恰相反,两年的训练让他逐渐展示出除了部族优势——身体强壮外的其他天分,比如超强的悟性和学习能力,比如动物一般的敏锐和洞察力,又比如……狼崽子对敌时的凶狠。
他连身高都比她高出半头了,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个月,离鸢之后几乎没有见过他真正狼狈的模样,常常自己累的死去活来的时候,转眼瞧他,却仍然游刃有余,该说不愧是东皇帝君转世么?
……真令人挫败!
意外发生在少典即将登顶的时候,一头巨蟒突然出现在离鸢所处的半山腰,少典察觉的时候,离鸢已经与巨蟒进入僵持的状态,他想也不想就纵身跃下,直接挡在了离鸢的面前,也顺便刺激了巨蟒,战斗即刻开始。
离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守护弄懵了。少典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在她眼中仿佛定了隔,她自己也说不出那一瞬间心底的轻颤到底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
曾经几时,她也希望有人能够在危险来临时挡在自己身前……即便她生而为神!
离鸢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回过神来,再抬头,一人一蛇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少典的身形很灵活,力气也很大,但巨蟒实在太大了,周身又奇滑无比,他好不容易才将一把匕首送入它的身体,靠着这个匕首稳住身形。巨蟒因疼痛动静更大了,不停甩摆的蛇尾撞击着山体,竟一下引起了山体滑坡,少典的身体跟着巨蟒一起摔向了山的另一边,巨大的灰尘遮挡了离鸢的视线,让她只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像是打斗,又像是闷哼,引得她心中一阵焦虑……
待到灰尘消散,离鸢一眼就发现少典的情况不太好。
此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也许因为受伤的缘故,巨蟒的动作变得更加暴躁。少典周身的鲜血早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巨蟒的,可不太顺畅的行动却让人立即明白他脚踝受了伤,几次巨蟒的重击,他都只能做到堪堪躲避。
离鸢一颗心都悬在空中了,却仍旧费尽心力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她不想让少典分心,更不能不自量力的用这个破败的身体去做任何蠢事,她的头脑很清晰,却也是第一次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发现自己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上……
战斗的结束出乎意料的快,这边离鸢刚刚找到几个树藤打算趁巨蟒不察时跳下,那边少典竟已经一个翻身将匕首送入了巨蟒的七寸,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太高,重伤后的巨蟒一而再的剧烈挣扎,将少典生生撞飞了出去,之后更是折腾了好久才终于停下,不再动作。
周遭的一切重归平静,少典躺在地上,粗声地喘着大气,五脏六腑的灼热让他的胸中一阵翻滚……一口鲜血即将喷出的时候,他的视线正对上了半山腰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微微一怔后,生生咽了回去。
他略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左右看了看。
这里已是深林深处,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性,绝对不宜久待,可周身传来的灼痛及脚踝的撕裂感却告知了少典眼下的窘状……
“喂!”这是大战之后,向来不善言辞的少年说的第一句话:“你先回去吧,这里从前我没来过,想先探一探再……”
哪知话音未落,离鸢就抓着树藤一跃而下,少典瞪大着双眼,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几次受到山体的撞击,可她都生生忍住了,最后笨拙又狼狈的摔坐在地上。
“……”
“……”
这一刻,说不上谁的心情更复杂,两个人就这样狼狈地坐在地上,默默对视了好一会儿。
待到身体闷痛稍稍平复,离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到他的面前,在他的目视与闷哼中检查了他的脚踝,也为他后背超长的划伤做了简单的包扎。
少典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离鸢的动作,两人在包扎的过程中一次次的靠近,可速来不喜与人接近的小狼崽这一次却格外顺毛,乖巧无比……
简单的处理过伤口后,最大的问题仍旧是怎么离开。此处是森林的另一端,与他们部落隔山而望,是一个他们从未探知过的区域。
离鸢四处探查了一番,爬回山上是不可能了,那里易下难上,又那么高,离鸢自己爬都费劲儿,更不用说现在还多了个行动不便的少典。最好的方法是尽快找到一条通往森林外围的路,然后沿着外围绕回去。不然就凭此刻他们一个伤患,一个先天不足的女孩,碰到任何森林猛兽都是找死。
少典的脚扭伤的很厉害,根本不能用力,于是离鸢便二话不说的背起他,开始在森林中窜行。
有少典动物一般的直觉做指引,他们成功避开了一些大型的毒蛇猛兽,遇到不太凶恶的动物,离鸢的三脚猫配合少典灌注内力的“投石技术”,打跑是足够了。
只是这片森林实在太大了,一个时辰后,汗水打湿了两个人的衣服,离鸢的体力开始急速下降,却仍然坚持着一步步的前行……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森林外围,稍作休息,开始绕着外围朝部族的方向继续前进。
这途中,离鸢因为劳累不置一词。少典趴在她的肩头,看着她大汗淋漓,看着她用满是被树藤划伤的小手一次次托扶着自己,看她因腿软一次次的被树枝绊倒又一次次的爬起,看她和他的影子一次次交叠在一起……也莫名沉默了一路。
当天夜里,两个摇摇晃晃的身体终于回到了部族,瞬间被所有担心的人们包围,离鸢在体力严重透支之后发起了高烧,少典不顾自身伤痛,自愿陪着她隔离,看她惨白的小脸第一次显得如此脆弱,突然感觉很不习惯。
他接过阿奴手上的药,完全不顾及自身伤痛的一饮而下,轮到离鸢时却瞬间轻柔,耐心地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几次环顾四周,看着从前被她打理的井井有序的居室,看着那些她四处采摘回来晾晒、保存、研制的药草,想到这两年,他虽然每天都训练的很累,可身上受了伤的地方却总会在第一时间受到很好的处理,再想到那日她跟着自己跳下山坡的样子,想到她一声不吭的背了自己一天一夜……少典抿了抿嘴,视线也没有再从离鸢的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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