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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肃在门外露出一口大白牙，提着刀道：“现在可以交给我了，顾小将军。”
顾紫衣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遥遥指着方才确认的匪首道：“擒住那个人！”
可是那人反应比她还快，杨肃刚看过去，他就已经看出形势不对，转身向火场冲去！
这是拼死也不愿意暴露身份了！
可是顾紫衣已经顾不得那人了，她直奔青荷而去，让她带来的稳婆赶快过来查看谢蕴的情况。
“羊水要流干了。”那稳婆检查了一下，也有些急了：“还没有开指。”
情况有些不妙。
还没来得及细问，一阵狂风吹来，顾紫衣身上只有单薄的衰衣，立刻便凉透了，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来的时候只顾得上着急，方才一路跑出来，根本不觉得冷，现在停下来，才发觉自己连手指都冻得有些麻木。
她也是大病初愈，青荷连忙上前，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
她身上倏地一热。
“风有些大。”青荷道。
顾紫衣自然也感觉到了。
火线应该已经压到了厨房，存放的木柴、油、肉等一经点燃，火光便有了冲天之势，他们退到了外墙外，还能清晰地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燃声。
一阵烟飘来，谢蕴不禁开始呛咳起来。
外面是一片树林，冬日天气干燥，枯枝极易点燃，此处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继续走。”顾紫衣很快做了决定道：“我下午刚刚看过地形图，东北方向不远处应该有一条河。”
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也有些拿不准，抬眼向刚刚从那个方向过来青荷求证，得到青荷肯定的答复后顾紫衣心定下来道：“我们退到河对岸去。”
她们刚刚起身，顾谦便纵马跑过来，遥遥喊道：“大小姐！火止不住了！”
“叫你的人退出来罢。”谢蕴清咳了一声道：“今夜已经麻烦了你们了，不值当再为这些身外之物伤了自己人性命。”
谢蕴既如此说，顾紫衣给了顾谦一个肯定的答复让他们退出来，一同往河边撤去。
“还能再拖上一拖么？”顾紫衣一边指挥大家往河的方向撤退，一边问已经满头是汗的稳婆。
虽说这稳婆是青荷重金求来的，但半夜从家中被叫出来，一过来看到又是兵又是火的这么大阵仗，她一个村妇，难免会紧张起来，有些话也不敢讲的那般直白：“这个月份，就算是生下来也难以养好。”
“那是平常人家。”顾紫衣故意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养不好。”
这话她不心虚，毕竟上一世小引就被养得很好，虽然有些呆呆笨笨的，但焉知这不是福分？
“您放心，无论如何，许诺您的酬金都不会少，方才您怎么来的，我也会叫青荷安安稳稳地将您送回去。”顾紫衣扬了扬手中箭，恩威并施道：“我可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我可是领过兵，一言九鼎。”
这下连谢蕴都忍不住跟着低声笑起来。
几句话终于缓和了些气氛。
“有。”稳婆松口道：“但是会伤了身子。”
“我可以。”
“不行。”
谢蕴与顾紫衣异口同声道。
“方才还跟人家讲自己一言九鼎呢。”谢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握着顾紫衣的手，有气无力道：“拖得越久，危险越不可控。”
这个道理顾紫衣怎么会不明白，她沉思了片刻，刚想讲话，杨肃就过来催她们道：“得快走！”
“前面有一条河，过了河就安全了。”顾紫衣咬着牙道：“姐姐，你信我么？”
她的双眸中还映着火光与血光，明明还只是个闺阁少女，年岁不大，但谢蕴还是不由自主地颔首道：“信你。”
并非信服于她的年岁和身份，更是因她今夜一举一动之间的沉稳。
顾紫衣正色道：“不知道赫靺族马背产子的传说你们听过没有？”
她抬眼扫了青荷一眼，示意她配合自己。
青荷与她默契非常，果真很快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我怎么忘了这遭呢！我婶娘是赫靺人，她就是这么生的我堂弟！”
其实那是不知折了多少个弯的婶娘，又不知生是哪门子的族弟……还是族妹？
青荷求救一般望向顾紫衣，她着实是心里没底。
“青荷幼时生活在云州，曾亲眼见过马背产子。”顾紫衣怕她讲多了反而露陷，冷静接话道：“这是赫靺族在女人难产的时候惯用的办法，可以加快产程。”
谢蕴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她是意外破了水，若是待到羊水流尽还不曾发动，那么不仅是小引危险，谢蕴同样也危险。
那稳婆的法子不用想，定是要用烈性药物催生，前世里谢蕴大概就是用了这个办法，才伤了身子。
而她前世里确实见过赫靺族用这个办法催产，也有把握在青荷和谢蕴侍女们的配合下让谢蕴顺利生下引儿，但是她唯一不确定的是，谢蕴愿不愿意一试。
毕竟在大家心中，她还是一名从未出过京畿的高门贵女，不应该接触过边疆异族的这些土法子，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更不应该在女子产子的时候出谋划策。
但是她不能坐视不理。
她前生得谢蕴照看良多，也亏欠谢蕴良多。
她明明有办法，就不能不帮谢蕴一把。
她如今能做的唯有尽力争得谢蕴的信任。
可是在场的除了青荷，又有谁能真的认同她呢？
“夫人。”方才负责抬着谢蕴的那名仆妇终于开口道：“我确实也听过这个法子。”
顾紫衣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那名仆妇一眼。
“那好。”谢蕴温柔看着她。
她好像读懂了顾紫衣眼中的笃定和不确定，轻轻向她颔首道：“既然有办法，那为何不去试一试呢。”
亲手将谢蕴按照赫靺族的传统缚在马背上，顾紫衣捏着青荷的手道：“没关系，你只要稳住自己和谢家姐姐就行了。”
她的手有些凉，可是她的目光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青荷用力回握她道：“好。”
顾紫衣将青荷拉到一边，认真交待了一番。她曾想过由她来帮忙，但毕竟她自己的力气小，武艺和应变能力都不如青荷，权衡一番，也只能让同样见过马背产子的青荷来帮忙了。
用顾谦带来灭火用的水盆暂替婴儿洗盆，顾紫衣垫好后又扎紧，确保万无一失后向青荷微微颔首道：“可以了。”
又嘱咐她们道：“孩子很小，会很快。”
青荷点点头，轻轻扬鞭，那矮脚马就慢慢跑了起来，这马是顾紫衣的马，向来听话，又一直是青荷打理着，与她也相熟。
马蹄声渐渐加快，顾紫衣也纵马跟上，与方才谢蕴的那名仆妇一起，一左一右将谢蕴夹在中间。
马一跑起来，谢蕴的神色就变了，挣扎得有些厉害，青荷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他们。
得到仆妇肯定的眼神，青荷手上不禁加快了动作。
“生了……生了！”跑了有二三里，伴随着婴儿的啼哭，青荷终于喜极而泣：“大小姐！谢夫人！生了！”
后面跟着的谢家仆妇连忙带着稳婆上来，处理新生的婴孩。
“好丑啊。”谢蕴瞧了一眼，嗫嚅道：“像只小蚯蚓。”
顾紫衣扶着她的手一顿。
一时福至心灵。
原来小引的小名是这么来的。
她记得顾朱衣曾经还刻薄过谢蕴，说她引儿引儿，最终也没引到儿。
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她日思夜想想生个儿子，就看全天下人都同她一个样子。
顾紫衣轻轻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谢蕴缓过一口气，见顾紫衣脸色不对，便问道。
“是像小蚯蚓。”顾紫衣向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姐姐怎么想到的啊。”
她不知道谢蕴怎么会这么天马行空，有这样奇怪的联想，可是产妇思绪敏感，她也便顺着她讲。
“那……叫秋儿？引儿？”谢蕴也笑了，自言自语道：“是个好名字。那就叫她小引罢。”
言语间杨肃和顾谦等人已经在河边搭好了便桥，谢家仆妇们在后面将谢蕴抱上担架，顾紫衣抱着引儿先过了河。
风吹云净，月色渐渐从薄纱中探出身来，河水夹杂着冰晶，光影淋漓。
顾紫衣若有所觉，怆然抬起头来。
隔着一水波光暗淡月色，谢辞正在对岸，遥遥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