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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胜寒头也不回走了。
薛织愣了半响，意识到人真的扔下她不管了，陡然放声，这次是真的哭了。
高凌霄对母亲的遭遇生不出半分同情，但她还是可怜薛织的，不仅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因为她目睹了一个昔日贵妇人变成如今这个市井泼妇的全过程。
富贵过眼，什么都留不住，到头来唯一还能守住的无非是自己的心罢了。高凌霄不想自己连这点心都丢了。她将薛织扶起来，为她擦拭了满脸的泪痕，殷切的看着她娘道：“以后我来孝敬你，你就指望我，行吗？别折腾了，嗯？”
薛织已经很久没有跟高凌霄这么说过话了，一时又悔又愧，悲从心起，又是一阵嚎啕。只是这一次她哭的快，好的也快，一拉高凌霄的手道：“娘错了。是娘对不住你，让我儿跟着为娘受委屈了。”
再苦的日子高凌霄都咬牙挺过来了，猛不丁听到一句道歉，眼泪却一点不停她使唤扑簌簌往下掉。
自此日后薛织还真勤快起来，抄起袖子将活干了起来，只是钱黛吩咐过，她和高凌霄如今都是闲差，并没有什么活做，住在后门外，上街也方便，已经算半个自由人了。
高凌霄盘算不能光指着吴王府每月二两的例钱，自己也得做个小生意。
正赶上全长安城都在做秀才举人的生意，她也贩了些纸笔，在务本坊外摆摊。第一日便遇到同在街上摆摊的顾宴清，帮她应付了巡检，带她去官府交了摊位钱。第二日她还未到，国子监的游记明便带了一群同窗在她的小摊处等着。
她本钱不多，只贩了纸笔，不到五天挣了十倍不止，甚至还遇到了钱铭给她拿了五百两，说不忍心看她这么抛头露面。
钱铭的好意她拒绝了，上一世与钱铭做夫妻，不能说有多糟，但实在也算不上好。钱铭别的都好，就是她和婆母生了龃龉，他从来不会站在自己一边，她原也不是指着别人为自己出气的人，与婆母吵了几次，钱铭非但不帮她还要休了她。当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万念俱灰，只恨不能报复钱家。谁知孩子生下来没两年钱铭就死了，婆母思儿成疾，第二年冬也死了。
上一世即便有怨也都过去了，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嫁做人妇看旁人脸色，不如自食其力活得自在。
正如她现在，生意渐好，人一天比一天精神好，连薛织也从开始不赞成，到后来主动帮忙。
这日才早上她的纸笔便不剩多少，她听人说城外三十里的袁家庄就是出纸的，便宜不少。趁着天色尚早，她让薛织看着摊子，套了辆驴车跟人跑城外贩一车回来。
谁知她前脚刚走，薛织这里就出了事。
原来是薛织遇到了定厄。
一见定厄，薛织便想到高胜寒，她拉住定厄便把日前高胜寒骂她的话学了一遍，自然是又加油添醋一番，临了哭哭啼啼问定厄，她和高凌霄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
定厄乍一见面吓了一跳，还寻思哪里来的黄脸老太婆，别是什么卦没应验，要找她麻烦。
一听之下，再看人模样，才认出薛织，她笑道：“她不听你这个亲娘的，还能听我这个外路的师父不成？”
见薛织榆木一般，她又提醒道：“姑娘家的，再有本事还能越过亲生爹妈去？您做娘的管她是天经地义，别说你管得了她，就是婚嫁生死，这不都是父母说了算？你怕她做什么？大不了去见官，看这律法是纵着她，还是护着你？”
薛织“哎吆”一声：“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可是，我也还想靠她呢，不好跟她撕破脸。”
定厄抖肩笑出声：“靠她？她如今还不知明儿在哪儿，我看您靠她还不如这小摊踏实呢。”
薛织讪讪一笑：“理是这么个理，可是靠这个小摊何年何月才能翻身。不瞒您说，这摊子摆了十来天了，总共挣的还没有二十两。就是一年天天这么摆着，十年能在长安城卖座宅子都算不错了。还得不出岔子，不能遇上刮风下雨，还得天天遇上考试。你说哪里来的这么多赶巧呢。”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是想着，胜寒她生的好，又是个有手段的，以前能只手遮天，现在怎么也差不去多少。”
定厄垂眼很是鄙夷，蛇吐信子一般低声道：“这就是你糊涂了不是？没有豫王还有宁王，没有宁王还有赵王。您自己就住在吴王府上，近水楼台的事，还何须再来问旁人？”
薛织听此恍然大悟。晚上便跟高凌霄说了她的打算，只是她心里没底，她能做主将高胜寒许了人，却不知人家要不要高胜寒。
高凌霄忙了一日，没买到纸不说，还被人骗了十两银子，告官后只说让她回去等消息。回来她抄近路，走的乡道，结果驴车轮子卡在泥里，差一点翻了车。原以为午后就能赶回，忙乎到了黄昏，这才收拾完坐下，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薛织的话她气不打一出来：“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薛织不以为然：“她发达了你也跟着沾光不是？你看看你这一天天起早贪黑，难道你以为娘的心是铁打的，就半点不心疼？”
高凌霄本就心力交瘁，咬牙恨道：“上一世我们将姐姐坑害的还不够吗？娘，做人是得想着自己，可不能只想自己！凡事有个度，别把事往绝处做，别把人往绝路逼！”
薛织怪道：“你这孩子，我就这么一说，不也是为了你姐好？瞧你，怎么就到了我把人要逼死的地步，何况你姐是那受不住话，担不住事的人嘛，她要不愿意谁还能强扭了她？”
高凌霄实在没有力气再跟薛织争辩，拖着四肢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想薛织说的也有理，高胜寒岂是她娘能拿捏住的。一沾床，她眼睛便有些迷离，喃喃道：“我们能死里逃生已经是万幸，好好生活都来不及，岂可再有贪心？”
赶早不赶晚，趁着高凌霄睡着，薛织点着灯笼找到吴王。
此时吴王正在书房誊写，竹青说薛织来找他，他想了想，便让人进来了。
薛织行了个礼，起身后却忽有些难以启齿。
吴王见此放下笔道：“薛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薛织嘿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听说王爷这也是重活第二回？”
吴王并没有觉得惊讶，但还是又问了句：“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薛织也敞开了，她道：“不瞒王爷，我也是。”
吴王一愣，“奥”了声，却没有下文。
薛织只能自己找话，道：“从前我将我们胜寒许给了二皇子，您可能不知道，二皇子后来当了皇帝。”
吴王眉头一皱：“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薛织见人要恼，忙道：“我就是想，既然我女儿能帮二皇子，怎么不能帮王爷您呢？”
吴王对此已经不觉新鲜，他道：“王妃留过高姑娘，高姑娘不愿意。”
薛织怪道：“那是您留的不对。”
吴王抬眼：“哪里不对？”
薛织一笑道：“您留她做个随从，她帮了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吴王听此也认真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薛织也不藏着掖着了：“您要是纳她做个妾呀什么的，她也就有名分了，跟着您不也有个奔头。”见吴王犹疑，她忙道：“莫不是王爷嫌弃她，不愿意要她？”
吴王无奈一笑：“我岂能嫌弃。只怕高姑娘不愿意。”
薛织一听，松了口气，朝吴王走了两步，从袖子里抽出一纸婚书，置于吴王案上，笑道：“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她做妾的用不上，这一纸婚书我签了，从今儿起她就是您的人了。”
吴王看着婚书，兀自震惊，心里打鼓，这事能成吗？
夜里，他拿着婚书来到钱黛房中，正要给他宽衣解带伺候他睡觉的钱黛，猛然看见桌上的婚书，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吴王一见不好，忙将钱黛扶着坐下，说这不是他的本意，是薛织来说的。
钱黛缓过神，良久出声，道：“妾身以为薛夫人的主意很好。”
吴王大喜过望，捏着钱黛的纤细的手腕道：“王妃真是如此认为？”
钱黛手疼，心更疼，眼底一片破碎，点头道：“妾身怎么就没有想到？多亏了薛夫人，不然我又要犯下大错。”
吴王忽起身，走了两步，背手一叹道：“可惜即便有此婚书，那边也难办。”
钱黛扶床站起，依旧是柔声细语：“王爷这么冒然去自然有些不妥。还是妾身为王爷代劳吧。王爷放心，我们女人之间，总是更懂彼此，有些话也好说。”
吴王心头一动，灯下看钱黛，越看越怜爱，又与她说了些歉意，又许了好些物事，最后拿出自己男人特有的含情脉脉，又将人好好“疼爱”了一番，此处按下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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