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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了半天的高凌霄终于不忍了。
她将高胜寒握她娘的手扯开，卯足了劲将人推了一把，摆出一副誓要还昨夜之仇的架势。
奈何她千金万金小姐，小胳膊小腿，那点子吃奶的力气对高胜寒来说就是隔靴搔痒。
高胜寒蹲在床边岿然不动，倒把坐在圆凳上的高凌霄晃闪了一下，险些跌下去。
薛织本躺在床上，耷拉着眼皮，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见高凌霄闪身，心猛然一紧，纵是无事，太阳穴却突突直跳。
她把桂香叫进来，让把两人都带出去，换两个丫鬟上前，捶腿的捶腿，按头的按头。
两人并排从屋门出来，又并排走过院门，风风火火，走得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站定在花园无人处开始瞪眼。
高凌霄道：“你是搅屎棍吗？没病都被你咒出病来。”
高胜寒蔫蔫回了句：“我是搅屎棍，你是屎吗？”
高凌霄气道：“粗俗！”
呵。高胜寒道：“就你高贵。奥，差点忘了，马上就是豫王妃了，更高贵了。”
高凌霄气的眼睛都红了，胸腔一起一伏，两臂卯着劲，隔着衣服都看得出来，一副要扑上来撕扯高胜寒的样子。
高胜寒才不怕她，打架她可太在行了，正愁最近懈怠呢。
高凌霄道：“我知你受了许多苦楚，嫉恨你我同样出身，自己却无人照拂。但我告诉你，我与你虽然处身不同，却并不比你好过。我一样也是每日受着煎熬！”
起先还镇静，越说越悲愤，最后自己把自己给说哭了，一时哭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丫鬟们远远探头探脑，不知该不该上前。
高胜寒真是服了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丫鬟，怎么一遇事就是个哭，哭得还这么难看，真是废物。
就是别说，她一哭，给高胜寒弄得手忙脚乱，立马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么一想，会哭还真算个绝招。
高凌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仰着头一点小姐的体面也不要了，扯着干嗓子大声哭道：“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嫁给一个白痴？”
她断断续续，一边大哭，一边大口换气，最后几乎从肺腑丹田里吼出来，哭得站立不住蹲在了地上。
高胜寒劳是当了七年妖后，手上沾过无数条人命，铁汁浇铸的心肠，自然不能给她哭动。
她高高站在一旁，往地上的人瞥了一眼，冷道：“原来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高凌霄恨恨瞪向高胜寒：“你也不用得意。即便是白痴，他也是皇子，且看你将来还不知如何。”
高胜寒可真佩服这些人的嘴，茅坑里的石头见了都要自愧不如，真真是又臭又硬。
前一世她嫁豫王前整个高家瞒着她，只说豫王长得高高大大，十分气派，一点不提他先天不足，智力如七岁孩童。
那时她还在子虚观，薛保来说圣上赐婚，要把高家女嫁给王爷，她是长女，自然得是她先嫁。
那会她还窃喜，心想爹娘到底心里有她。在观里最后一夜，和妙清她们几个睡在大通铺上，钻一块叽叽喳喳。
她们从前在城里看戏，都是官宦小姐抛弃多情王爷，爱上穷书生的故事。
别说她没有这么傻，观里的小道姑无不肯定，这世上的傻姑娘都集中出现在穷秀才写的话本子里。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一起想象着这位王爷的样子，用自己稀薄的两性认知，对她进行情爱教育。
高胜寒其实并非全然不知，她曾无意撞见过定善与人欢好。但听到那些字眼从一群稚嫩的小道姑嘴里说出来，还是羞得她耳朵发烫，抱着被子，滚成一团。
那天夜里她做梦骑上了一条巨龙，飞到了九霄云外，山川不息，万物疯长，天下尽收眼底，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好。
然而这梦很快就碎了。到她发现事情不对劲，已经是婚后了。
新婚当天，她和豫王行走都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并没有机会单独说话。
只看清人身高模样，确实是八尺有余，虽然胖了点，圆得像个娃娃，却是憨态可掬，十分亲和。
谁知新婚当晚豫王就被几个王爷怂恿，光着膀子站在雪地里，说他要用身体引来喜神，王有来劝说，他生气赶王有走，王有无法，跟他一起冻了半个时辰，最后冻晕过去，他哈哈大笑，说王有没有他厉害。
高胜寒安慰自己这是性情放达。
婚后不久，仆人偷了东西，高胜寒要拿问，豫王说多半是他自己弄丢别人捡到的。
高胜寒安慰自己宽厚仁善。
夏夜暑热难消，他跳荷花池里玩水，差点淹死。仆人围观，半天无一人去救。
高胜寒将他捞上来，他跟个水壶一样吐了半天水，笑嘻嘻问她是不是想一起玩。
豫王长得白白胖胖，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两条缝，笑起来就是个白面馒头。
她嫁来前在高家待了数月，被母亲老妈妈轮流教导如何侍奉丈夫，如何察言观色，如何低眉顺首。
她总记得定善从前跟她说，嫁给皮囊好看的没用，要嫁就得嫁给那心底善良的。
直到豫王坐在河边将水撩起，从她头顶淋下去的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好命嫁了一个性情和善的如意郎君。
一时失笑，才回想起母亲曾意味不明笑着说过，她与豫王性情很是相配。
原是她从不说虚话，又不会拽文捻酸，总是引人发笑，大家当她也是个智障。
至于她这个智障后来是怎么从王妃变成皇后，怎么垂帘听政，怎么执掌天下，她们也有说辞：“闹了半天都是装的，这种女人真可怕。”
甚至没有人怀疑，皇帝没有子嗣是不是皇帝本身问题。只有人说她刻薄善妒，不许皇帝沾染其他妃嫔。
她着人去查太子，即，皇帝做豫王时，跟房里丫鬟生的唯一一个儿子成规，是否亲生，恐怕有人暗地做局。
马上就有人弹劾她的肚子，只长肉不下崽，不能生养。
她假装怀孕，本也没想过真“生”出来，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拆穿她假孕的竟然是一把射向她的箭。
就凭摊上豫王这样的夫君，若不是她赌着一口气要与命运斗到底，恐怕早就被折磨疯了。
高胜寒抄手蹲下身子，白了一眼抽抽嗒嗒的高凌霄：“我要是你，就把逞强的功夫拿来想办法，就想，怎么才能毁了这门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