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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亮的箭锋,密如白雪。
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箭光,宋迢迢的心跳与呼吸,皆失频的加速起来。
如今,他们正处于数十石阶的正中段位置,面对如此境遇,可谓是进退两难。
但那穹顶之上的粼粼箭光,毫不打算留给他们思考的寸机,不过眨眼之余,便从四面八方,直指他们的要害。
“顾成珏,最好留个全尸……其余之人,格杀勿论。放箭!”
李焕话音刚落,决定向殿前行去的一行人,迎来了第一波飞射而来的箭羽。
千钧一发之际,顾成珏单手持着利剑,横劈过直击宋迢迢命门的数道箭羽,另一只手,则不假思索将宋迢迢横抱至臂弯,向着殿前空地疾奔而去。
李焕的箭兵早有部署,因此,在第一波箭兵箭羽离弦后,身后补位的箭兵便又及时顶替上来。
当又一波箭雨再次袭来。
宋迢迢二人与李焕已只差七阶之遥。
“放箭!放箭!”
当李焕明显慌神的吩咐声,在檐下响起,穹顶上匍匐的箭兵,终也是顾不得箭无虚发,朝向二人下一步可能落脚的位置,便将箭羽如流星一般,离弦而去。
显然,这样的做法,会使命中率急速下降,但却极好封死了二人下一步的走位。
顾成珏一边以剑挡箭,一边还需要注意脚下恒生出的阻碍,可谓是分身乏术。
宋迢迢刚以剑格挡过几只飞射而来的箭羽,就见一只角度极为刁钻的暗箭,直朝着顾成珏颈部而来。
宋迢迢瞳孔紧缩:“成珏,左侧!快闪开!”
闻声,顾成珏立时反应过来,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来不及将那暗箭飞劈成两折。
眼见那箭羽要刺入顾成珏肩头,宋迢迢找准时机,抬起手中剑,将这只箭格飞挡出去,而后,又一鼓作气,与顾成珏一同格挡住了随后几只。
但她的手腕在此过程中,却是被振得阵痛发麻,在之后的应战中,终是有些力不从心,没能全身而退,受了刮蹭。
在那之前,本有一只直奔她眉心而来的箭羽。
但她格挡的过程中,手腕却因发颤开始有些脱力。
而顾成珏不知何时已留意到了这一点,瞬息间,便已抽身而来,为她将箭羽挡下。
但紧随其后的箭羽,如蜂群袭来。不觉间,一道箭钩,便不知何时,刮蹭到了宋迢迢的手腕。
宋迢迢初时浑然未觉,直到他们一行人已经步上殿前。
在暗卫和兵卒与箭兵的厮杀声中,宋迢迢才半知半觉的回过神来。
她麻木多时的手腕,终于恢复了知觉。
想到这里,她暗自活动许久的手,已是熟稔的从袖口抽出备好的麻醉针。
就在李焕满面戾色,倒退着走近殿门的刹那,宋迢迢找准时机,瞄准他周身裸露在外的皮肉,逐一飞针而去。
虽因恢复不济,有失准头,但那麻醉针,好歹命中。
只见那细如发丝的银针,如今不复宋迢迢所望,正不偏不倚刺入了李焕的左四白穴。
不时,李焕那忽而煞白的面,便随着这几不可见的小小血点,洇开圈圈血纹,映于他阴暗的眸中,好似汹涌的血海浪潮。
李焕面无表情地拨开面颊上细痒的存在,在垂望到指尖沾染的斑驳血点后,他眸光一紧。随即,他凶光乍现的寒眸,便如毒蛇般,缠锁上宋迢迢的周身。
可他瞧去还不出片刻,顾成珏便已经冷面挡住了他探寻的视线。
李焕不甘心地调换起角度,终于,在寻见宋迢迢手腕处被箭羽刮伤的伤处,他心满意足地冷笑起来:“顾成珏,流放三千里,你是大难不死,但这一路上,你有多少挚爱亲朋在你眼前化作白骨骷髅,客死他乡。你为何还是不长记性,偏偏还要回来找我的不痛快?难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非得再尝一回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不可吗?”
顾成珏本就暗彻的凤眸,闻言已是深浓如夜。但若是夜,确切的来讲,应是杀人放火天。
两世积压的仇恨,是他朝夕经年对着往事无能为力,恨不得诛己的悲戚自愧。亦是夜不能寐时翻江倒海,企图向一切为虎作伥者索命的极恶之欲。
想到这里,顾成珏眸光紧锁在李焕噙笑的面,提着剑,一字一顿道:“因为你该死。”
闻言,李焕眼望着直指他胸口的长剑,又抬眼眺过殿外不住死去的亲兵,似已知大势已去般,眸光染上了几分红热的癫狂,仰天大笑道:“我该死,我是该死。可是这世上哪有一个人不该死呢?他们都清白吗?他们就没有过私心吗?他们都不会在国破家亡后,选择忍辱负重,想要感受屠戮真凶的畅快吗?你们顾家人,都该死!而我,也尽我所能,给了这些刽子手最有趣的死法……一个前朝遗孤,只需三言两语就能使那狗皇帝与顾宁那对同胞兄弟离了心,手足相残,当真是快哉、快哉!”
说到这,李焕望着顾成珏,抚掌长笑。但在疯癫过后,他垂落的眸中,却含有着异常的冷静:“顾成珏,他们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这一辈子,生来无父无母,至今,亦没有妻子、子嗣。我想我死后,树倒猢狲散,应该没有人会惦念我半分,当然,除了那些唾骂我遗臭万年的。不过,我族老幼皆被灭了个干净,我这苟且无用之人,今日既死,想来没有人会再继承我的仇恨了……所以,成珏……你说,这仇恨便会在此终结吗?”
话音已落,但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无人在意。
眼下,除了四面八方圈绕他的剑锋,映耀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没有什么在给他回应。
在无人顾及他的沉默中,李焕也望到了本该受他囚禁的文武百官。
那些平常在他手下忍气吐声的糟老头子,如今正吹胡子瞪眼,大气不喘地跨越着石阶,满面皆是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的愤懑。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李焕感受着周身难以自抑的麻痒,指尖轻颤着探抚上痒意的来源,自嘲一笑。
下一刻,他似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般,依靠着殿门,惨笑着选择说完最后的自说自话:“顾成珏,可我不甘心啊?我恨了你们顾家人将近一生,你却才知道这一时,这根本不公平……我还记得,你我初相识时,你我都默契的没有告诉彼此真正的姓名,但在那些短暂的时日里,我却是真心把你当做弟弟看待过的……所以,我想要让你记得我,也不为过吧。就记恨我一辈子,怎么样……?”
宋凌山拖起李焕瘫倒在地的身影,冷声道:“李焕,你恶贯满盈,早就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李焕错过他的肩头,寻向顾成珏,有气无力地笑道:“可是,还不够啊……一个人的仇恨,要如何才能经受住漫长岁月的熬炼,只有我这种品尝过血海深仇滋味的人,才能懂得。”
说到这,李焕凝望着顾成珏的双眼,已经模糊不清,他将积攒出的最后气力,用来反复擦拭自己的双眼。但这个即将不属于他的世界,似乎并不想给他好好告别的机会。
在眼皮逐渐沉重,几欲闭合之际,他紧攥着手心,断断续续道:“顾成珏,你很喜欢宋迢迢吧?但那箭羽上,淬了我能想到的所有毒物……很快,你这一路上紧攥的掌心,便会不再温热。它会变得发疆、发冷,就像北疆的雪那般,永远,不会再有让人依赖的温度……”
语罢,李焕含带着笑意,缓缓闭合上了双眼。
宋迢迢垂望着刚敷上解毒剂的手腕,失神的眸,缓缓眨动。
原来,她和师父的以防万一,终究是没有错的。
而她们,也的确没有猜错人心。但……这是剧毒,还是集众家之所长的剧毒……?
想到这里,宋迢迢的思绪已如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
唯一能唤醒他半分神识的,便是耳畔那道声声入心的急切呼唤:
“迢迢……迢迢……!”
她知道那是顾成珏。
亦能感受到那些呼唤,一声比一声唤地惊颤。
可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烈痛楚,就像一只只如有实质的黑手。不但撕扯着她的伤处,破口而出,亦随着她血液的冲流,攀爬至她的脖颈,扼住了她想应声的咽喉,使她不能再流露出丝毫话音。
她的世界,由此正式陷入了一片漆黑。
但还有半分思绪尚存。
“迢迢,快打开商城!”
这道声音,已经在她耳边周游过许多遍,她却无法对这道急切的声音作出应有的反应。
商城……?
听在她耳中,就像被粉碎的碎片,无法辨析其中的含义。
她绞尽脑汁去想,但脑海中频闪而过的千头万绪,就像电视机的碎屏雪花,亦如席卷世界的狂风过境,使那飘忽的风筝折断了线,也使得宋迢迢也在无声的挣扎中,失去了知觉。
冥冥之中,宋迢迢感觉时间过了很久。
但如今,她被围困在一处漆黑地中,感知尤为迟钝。因此,她无从辨析自己的感觉,是否为真。
而她眼下唯一确切的感受,便就是这份无声无息的静谧。
静谧到,连她的呼吸与心跳都感受不到。
就好像只有神思在活跃着一般。
可曾经的嬉笑怒骂,在脑中一一轮放后,她所得出的感觉,皆是无涟漪的平静。
就好像,在接受母亲真正去世后的那刻一般。
那一天,她孤自一人,捧着那四方的木盒,遵从着姜琉曾经的愿望,眼望着她的母亲,在落日余晖下,顺延着海浪绵延的起伏,离岸边的她渐渐远去。
在此之后的那些时日,她对这份平静习以为常,确切的来讲,就像是她的影子一般,如影随形。
无论是该哭,还是该笑,在这些需要流露出此等情绪的场合,她都需要戴上合适的面具,逢场作戏。
她对所有的感知,都是那么的淡然、平和,就像是一个被冰封在冰河中的人,纹丝未动。
直到……
她遇到了一本书。
那一天,她加班到凌晨,突然又无法自抑地想起母亲。
她将自己团在沙发上,眼望过家中一切与母亲相关的存在。
可事实证明,即使这个家中的布局丝毫未变,但与母亲相关的痕迹,却在无声无息,悄然淡化着。
想到这里,她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家中走动。
就这般,她来到了书房。
母亲的书架,因着她的爱好多样,因此涉猎广泛。而所有的书籍,都被她分门别类过。
在近期最爱的那一栏,宋迢迢按照母亲的习惯,找到了最后一本。
但这本书,并没有封面,只在一处空白处写着:
“阿琉,这是《风雨飘摇录》的初定版,只有你我才有哦。而最近连载的下传,听取你的建议,我已经把名字定好了,就叫《风华安定录》,这本是励志的逆袭向,应该不会让你在夜里苦湿枕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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