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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暕原本只是信口胡诌的理由，现在却动了真格，黑心团子那么傻，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一定要他亲自看着才放心，皇帝由着他软磨硬泡了一会，听见蔡德全回禀说王尚之和谢安世已经到了，站起身来，把他丢给郑注。
陆奕对于太子的性情又有了一点新认知，嘴角微微抽动，起身同升明帝告别，李元暕知道皇帝有朝务，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陆奕刚刚一直都在。
！！！
和父皇撒娇被人看了个正着，那个人还是未来的老师。
他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啊，都怪黑心团子迷惑了他的心智。
于是他十分严肃的板起一张小脸，悄悄忘陆奕旁边挪了几步：“陆祭酒，你今天什么也没看见。”
陆奕努力憋笑：“臣什么都没看见。”
他顿了顿：“太子殿下质性天然，难能可贵。”
李元暕：？？？
吸气，呼气，吸气，行吧，他就当陆奕在夸他了：“多谢老师夸奖。”
陆奕点了点头，朝他拱手道：“臣还要回国子监当差，不劳殿下远送了。”他没有说笑的意思，如果可以，他希望太子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性，但很可惜，那些最终没有成为皇帝的太子结局都不太美妙。
李元暕颔首示意，转身朝东殿走去，黑心团子还在那里等着他。
谢晦如正缠着青轴要她给偏殿添置笔墨，这样下次李元暕就不用走了，他可以看着他写字。
青轴一脸无奈，她已经同谢晦如说明了李元暕是因为皇帝召见才走的，但是谢晦如不听。
李元暕原先的烦闷一扫而空：“孤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批上好的松烟墨，到时候给和其他东西一起给他送来就是。”
青轴语气坚定：“殿下你别同他一起胡闹，他现在看书不怕眼睛坏了么，手都没什么劲，还学握笔，到时候手变形了怎么办？”
李元暕含笑称是，看向谢晦如：“你想读书？”
谢晦如猛猛点头：“嗯。”青轴姐姐好，但是不给他读书，坏。
元暕看向青轴：“他现在的确不适合读书写字，可是也不好拘着他，毕竟宫里本来就无聊，不如我每天来给他念书玩，就当是给他开蒙了。”
青轴摇头：“这样的事情怎么好麻烦殿下，奴婢来就是。”
李元暕笑笑：“你就当孤无聊吧，你带他念《急就篇》，孤随便找点东西哄他，自己也看点杂书。”
他试着抱谢晦如，然后发现他能抱起来，但是很吃力，“嘶”了一声，又把人放下来。
“等你自己能走路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谢晦如摇头，向着青轴张开双臂：“不好，现在出去玩，青轴姐姐抱。”
李元暕扶额，他怎么就想着出去散心顺便带着谢晦如呢？这是能顺便的事情吗？
但对上谢晦如期待的眼神，他也不好反悔，只是带着谢晦如出去必然大动干戈，少不得一堆人跟着。
他只能折中道：“今天你父亲也来面圣，我们等他一起。”
乾明殿正殿里，谢安世正在和皇帝一起听封冶讲述事情的原委。
刘宋以来诸王出镇，皆置典签，负责传递州镇各项要务上报给中央审核，直接隶属于皇帝，时入奏事，一岁数返，所以刺史美恶，都专系其口。同时典签还负责监督，传达中央命令，辅助地方州镇长官处理事务，如果典签不同意，刺史不得单独执行政令，又因为自孝武帝开始，典签多以左右亲信，于是大明、泰始以来，长王临蕃，素族出镇，莫不皆出内教命，刺史不得专其任也。
而对于出镇地方的皇子年轻皇子，典签一定意义上还相当于他们的监护人，本朝以来只有丹阳王府不设行事。但当初皇帝为了牵制丹阳王，登基后就分封诸子，以长子李元昭为广宁王，领东扬州刺史，次子李猷为豫章王，领江州刺史，修治器械，操练军队，来防备李元祈，虽然实际上就封的只有豫章王，但是两州府务都一律由皇帝委任的长史代理，典签也就形同虚设。
李元祈兵败自尽后，原来的豫章王长史也自然得到升迁，回京之前举荐了司马接任，新任长史是个脾气和软的，同典签之间倒是相安无事，可是豫章王年纪渐渐长大，不再耐烦典签的管束，从去年秋天想要前往庐山玩耍却被典签陈郜阻止后，就私下探求典签的过错，正好遇见司徒府主持官员岁课，因为不想让皇帝烦恼，所以只上报了前去考察的官员，但是前去考察的官员却收受了陈郜的贿赂，回到京中之后在司徒王尚之面前对陈郜好一番美言，而当新任命下发后陈郜又借着回京述职面陈豫章王骄奢堕事，皇帝还特意下旨申斥了豫章王。
豫章王自然不服，于是上书自劾。
按制百官奏议先呈御史，经由中丞，始得上呈。可是如今担任御史中丞的是王尚之的族子王杲之，于是这份文书自然没有呈到皇帝面前。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召见御史中丞前来奏对，”封冶跪得笔直，“曹掾受赃，本不干事，但是王司徒已经看见豫章王的上表，按理应当上奏将陈郜免官，派人重新前往江州访察，如今却帮忙遮掩，不是心虚是什么？”
王尚之连忙下跪：“回陛下，事关重大，臣不敢妄断，所以虽然私下派人去了江州，但在未能查明真相之前，不敢轻易上报。”
“臣行事确有不妥之处，但若说出于私心，臣是不敢认的，臣虽不敏，世为卿相，宁以包苴污家？”
是，他的确叫王杲之把奏弹留了下来，但那是因为事关皇子，所以需要谨慎核查，至于收受贿赂，那又不是他干的。
封冶笑意渐浓：“不知道王司徒的人探查出了什么，如果已经到了江州，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拜见过豫章王，还是说因为忙着毁尸灭迹，所以抽不出空去拜访州郡长官呢？”
王尚之睁大了眼睛，他记得当时豫章王向考察的官员汇报的错处只有陈郜在赴任途中因为把患病的母亲留居在弟弟家里，只带了妻儿，供养母亲的恩义衰退，只知照顾妻儿，是为不孝。
虽然陈郜可能平时对豫章王的确过分了一点，但是那都是他的职权，君不见前朝刘暄为江夏王萧宝玄的行事时，萧宝玄想吃猪肉都要过问他，还不能吃上。
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了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安世，心里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艹，天杀的，陈郜怎么敢的。
果不其然，封冶笑着看向谢安世：“领军当年假节都督江州并浔阳、晋陵、宣城、义兴四郡诸军事的时候，虽然带甲十万，练兵于白水浦，把那里当做主战场，但最终是通过新安郡的小股部队沿浙江从进军建德前威胁建康后方，使得丹阳王军心溃散，才能从湓口关经由宣城绕开长江防线逼迫台城的。”
“湓口荆楚咽喉，商旅继路，臣如果没有记错，当初领军出镇，分湓口米入武昌，军粮多由豫章附近的钩圻仓和南中征调？”
谢安世点头，他当初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取胜，若是湓口失陷，建康到昭都之间水路只有武昌和江夏可守，丹阳王也可以从浔阳南下，先定南中诸郡，不必再担忧军粮的问题，若是荆、湘、郢三州所运的湓口仓也落在他手里，丹阳王无论北上豫州还是逆流西征都能进退自如，朝廷只有依靠关中和益州粮仓供给。
好在对方主帅并不擅长水战。
“不过，”他补充到，“调用军粮的事情都是由当时的长史萧遵彦一手操办。”
萧遵彦在皇帝还是东海王的时候担任过他的参军，算是皇帝的心腹之一。不过就算查不出什么来，陈郜都一定要被免官了，毕竟弘治十七年顾太子巫蛊事发之后，诸王都被典签监视，皇帝那时还是东海王，自然也不能幸免。
封冶点头：“但领军还都，萧长史升迁之后，钩圻仓自然从南中诸郡征收余粮补充库存，于是就被陈郜勾结豫章豪族钻了空子。”
他顿了顿：“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古有遇凶年抱金玉而馁死者，兵法亦曰：军无粮食则亡。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豫章郡居江州之半，本来就十分富有，虽然是江州的府治，但朝臣出镇浔阳军府时常常都督江州军事，于是政治中心也自然迁移，所以当地豪强少有拘束。
王尚之脸色脸上滚落下一滴汗珠，他能猜到其实陈郜所作所为无非是以次充好或者伙同那些豪强逼迫百姓，可是偏偏牵涉到他这个司徒。
谢安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臣当初征用军粮的造册还在，随时可以调用。”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气得不轻：“把王杲之喊过来，让他把豫章王写的表章也拿过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御史大夫王杲之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了，头上的帽子都歪了。
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一边认错一边把李猷的自劾呈上去：“臣忝居台宪，未能肃正风轨，请陛下责罚。”
皇帝怒极反笑：“臣虽帝王之子，生长富厚，朝出闺阃，暮司方岳，然饮食游居，动应闻启，处地虽重，行已莫由。威不在身，恩未下及，欲移五步亦不得，与囚何异？陈郜威行州部，大为奸利，而臣不能违，臣欲发其祸心，返为郜臆决景撰，日夜毁恶。忝官尸禄，孤负恩私，请返私门，伏听司败。”
他把表章直接摔在了地上：“朕倒想知道，在司徒和御史眼里，他一个典签，难道比朕的儿子还尊贵吗？”
“传朕旨意，让萧遵彦回豫章去查，从今以后诸州有急事，当密以奏闻，勿复遣典签入都。”
“司徒王尚之受人懵逼，不察臧否，罚俸半年，御史中丞王杲之，身为邦之司直而情法不辩，尸昧已甚，不可复预国宪，当免官自省。”
封冶还想再争论，但又想到六朝以来，三公除了迁转、正常病死、自请去职、忧惧而死和谋逆被杀好像没有被免官的前例，何况王家地胄清华，于是又把嘴闭上了，反正他只要分到课考官员的权力就够了。
谢安世却在担心另一件事，前代担心大厦将倾之时未有宗室释位扶危，又不肯将兵权轻与朝臣，所以以皇子出镇，希望子孙藩屏，终保维城之固，但是又害怕主弱枝强，于是又设置典签，如今突然裁撤，而广宁王身份又那样敏感，若是日后有阏伯与实沈之忿，当如何？
于是当皇帝命令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他一人的时候，他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皇帝叹了一口气：“玄成，你相信元暕，朕也相信他，可是朕不能不早做打算。”
“齐明帝诛高武诸王，皆令典签杀之，竟无一人能抗拒者，”皇帝笑着谈起前代的故事，“你还不知道吧，他今天又同皇后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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