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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安不由觉得心惊，猜来猜去，万万没想到铜鱼的用处竟然在这里。
不久之前杭州有一场拍卖会，其中的拍品就有蛇眉铜鱼。吴邪拿到请帖后还问她去不去，但拍卖会的时间正好和解家这边每月一度盘账的时间撞了，所以她就拒绝了。后来再问吴邪，他说自己一个人懒得出门，再加上铜鱼的起拍价太高，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此时再看华和尚，他拿着铜鱼在风灯边上来回调整角度，镏金鱼鳞片反射出的光斑映照在墙上，慢慢变成了一种文字。他指着这些文字，解释道：“秘密就在这里，这条鱼的鳞片里一共藏了四十七个女真字。因为这上面的资料并不完整，我还没全部破译出来，但这条鱼上的零星记载证明了我的想法。东夏国当年在与蒙古决战后，退到了吉林与朝鲜的边界，一直隐秘的存在了几百年，期间总共有过十四个皇帝，蒙古和高丽不止一次的想把这个小国灭了，但是却因为一个奇怪的理由，全部失败了。”
“什么理由？”
潘子问道，“和尚你讲话能不能痛快点？”
华和尚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鱼上的资料不完全，肯定还有其他东西记载了剩下的内容，但就凭这些，我敢说东夏国能够存续下来，一定发生过非常离奇的事情，后面的内容我们一直想找，但是很遗憾，我们老爷子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其他的部分。”
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知道不知道，这几个女真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余安盯着墙上的文字，默默开口：“历代的万奴王，都不是人。”
华和尚应该是没料到这里还有人认识女真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没错，这上面说，历代万奴王都是一种地底下爬出来的怪物！”
这话听得让人心里发毛，胆子最小的叶成问：“这会不会是一种比喻啊？就和古人把皇帝说成是真龙天子那样？”
华和尚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研究的时候发现，蛇眉铜鱼的制造者应该只是想记录一些秘密，对东夏的历史记录的比较客观，所以应该不会用这么恭敬的语言。何况就算是比喻，也不该是这么直接的句式。后面这一句，写的非常清楚，非常唐突，所以我一直很介怀。如果能拿到另外的部分，或许就能破解这个秘密了。”
华和尚的解说到此结束，他们这时都休息的差不多了，陈皮阿四就安排人轮流出去望风，免得雪停了他们也不知道。余安见状，主动提出要值第一班，吴邪就说要和她一起。两个人结伴爬出山洞，吴邪见她被风一吹就瑟瑟发抖，好笑道：“既然你这么怕冷，刚才干嘛还要那么积极？”
“这不是想先苦后甜吗？在里面待得越久，人就越不想动。与其睡到一半被叫起来，还不如早轮完早休息。”
余安搓着手，边呵气边问，“你呢，跟我出来干嘛？路上我就看你一直有点欲言又止的，有话想说？”
吴邪从怀里掏出两条蛇眉铜鱼，余安意外地看了一眼：“你怎么还带上了。”
“这鱼有一条是三叔给我的，反正也不重，我怕他要就顺手带上了，看来是带对了。对了，余安，你什么时候又懂女真字了？”
“你忘了，我的毕业论文选题就是东夏，像东夏这种存续时间不长的小国资料都很少，更别说市面上流出的古董，但我哥那段时间正好就收到一些。我当时为了论文跟过去看，顺带就和鉴定师傅认了几个女真字，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说起来，当初我为了选题发愁的时候，还是苏韵给的建议，她帮我想了好几个，最后才选定东夏……”
说到这里，她忽然愣了一下，吴邪见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余安摇摇头，借着矿灯的光芒一边转动铜鱼，一边强调，“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我认的字不是很多，又隔了这么久，忘记不少，或许翻译的不准。”
吴邪不甚在意地说：“这有什么，总比我一字不识要强。”
随着鱼鳞上的文字逐渐浮现，余安缓缓说道：“我只能看懂大概，你这两条鱼记录的内容正好是开头和结尾，讲的是汪藏海被掳到东夏改造东夏的皇陵，在此期间，他发现万奴王不是人。而且每一代万奴王的更替，都是前一代死了，后一代从门里爬出来，门也只有在万奴王死时才能打开，否则地狱的业火就会烧尽那个开门者一切，使得长白山没有白头。他在东夏待了十年，亲眼目睹过这种更替，还偷偷进去过，后面的描述就有些语无伦次，我没太看懂。这上面还说通往地底之门的通道，由一种长着人头的鸟看守。怎么讲的跟志怪故事似的，人面鸟，山海经吗？”
吴邪想了想，挑出其中的逻辑漏洞问：“前面不是还说门需要在万奴王更替的时候才能打开吗？既然汪藏海是偷溜进去的，那他怎么没被火烧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上面没有写，或许这只是东夏人用来订立规矩的一种夸张修辞。”
但接着她就想起之前在海底下见过的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希望如此……”
似乎是看出她有所疑虑，吴邪安慰道：“别怕，鲁王宫和海底墓那种地方我们都逃出来了，这次一定也行。再说陈皮阿四和他手底下的人都经验丰富，肯定没问题。”
谁知余安听后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吴邪纳闷道：“我说错了吗？我怎么感觉每次一提陈皮阿四，你和潘子的表情就都怪怪的。”
“……这么和你讲吧。”
余安直白地说，“某种意义上，我宁可去和粽子打架，也不想对上陈皮阿四。”
“至于吗？他就算过去再怎么传奇，现在也只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见吴邪还是不懂其中的利害，余安叹了口气：“你不明白，陈皮阿四此人，最令人忌讳的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的品性。虽说这一行的人本身就没什么底线可言，但除了真正的亡命之徒，没有人敢跟陈皮阿四混，因为他根本就是个疯子，完全没有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怎么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在陈皮阿四还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地形奇特的村子，这个村子因为地质原因，导致地面温度比其他地方略高，雪就化的早。陈皮阿四发现这一点后，就怀疑村子底下有墓，但是又没办法判断这个墓的具体位置。换做一般人，肯定是怎么隐蔽怎么来，他不一样，村子里人多眼杂不好行动，他就带着手下屠了大半个村子，等最后发现是自己判断失误，心灰意冷之下，临走前就又放了一把火，把剩下的一半人也烧死了，连小孩和孕妇都没有放过。”
吴邪听得目瞪口呆，但仍心存侥幸：“可我们现在是一伙的，他总不会对自己人下手吧？”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除非真正的亡命之徒，没有人敢跟他混。因为陈皮阿四从不为手下的人负责，这点道上的人都清楚。墓里遇到危险，就算他能救，为了以防万一他都不会伸手，更别说他陷入危险的时拿手下的人当替死鬼了。”
吴邪见她态度如此笃定，忍不住问：“你和他很熟吗，怎么这么了解他？”
“小时候被大人抓着耳提面命过，说见到他不要招惹，况且这又不算什么密辛，只要是道上的基本都知道。”
说完，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吴邪，就算陈皮阿四没那么凶残，但只要是做这一行的，就没有好人。所以等找到你三叔，就别再来了。”
“但你还打算继续，余安，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仅仅只是好奇那么简单，以你的学历随便做什么工不好，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甚至还在私底下联系胖子……究竟是为什么？”
“你问我原因啊。”
她笑了笑，先提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吴邪，吴家祖籍也在长沙，那你听过花鼓戏吗？”
“听过啊，怎么了？”
“我哥会唱，他从小学就学，天赋高，戏唱的特别好。就连二爷爷也说只要我哥坚持下去，以后在戏曲上的造诣一定会高于他。他原本能成为一个艺术家，在舞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最后却被家族死死的拴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兄长，因为他，我才能有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你说我要有多狠心才能对他的苦难视而不见？像这些肮脏的事情，有一个人做就足够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不等他说话，余安又道：“吴邪，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听我一句，找到你三叔就收手吧。不要对这个行业的人抱有任何期待，谁都不要信，保护好自己。”
“那你呢？”
吴邪反问，“难道我连你都不能信吗？你之前说过的，你要做心里有光的人。”
“我是说过，可是吴邪，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人性的黑暗面我一样不少……我做不到，所以也请你不要对我寄予希望。”
她转过头，看着外面洁白的飞雪，脑海浮现出的却是无尽的黑暗。在呼啸的风声中，吴邪的身声音穿破风雪而来：“余安，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信任你。”
余安蓦然看向他，吴邪轻轻笑了一下：“惊讶什么，虽然你是好心，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很好，在我眼中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你还怀疑自己，那就想想我，至少我在你眼里还不算个傻子吧？”
“如果你不跟我说这些的话……你根本不知道我做过什么。”
余安低下头，鬓边垂落的碎发遮掩住她的神情。也不知过了多久，吴邪忽然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抽泣，这声音很快便隐在风雪之后，轻微的仿佛是幻觉。
后面直到值班结束他们也再没说过什么，雪一下就是三天，这三天他们消耗了不少补给。清醒过来的顺子帮忙整理完装备后，提醒他们这种情况要么回去再来，要么就只能尽量省着吃。如果上山的只有他们，出于安全考虑也就回去了，可问题是阿宁的队伍也在，更别说他们出去后，根据雪地上痕迹发现对方居然还赶到了他们前面。
吴邪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指着远处的一座大山问顺子怎么才能过去。顺子一看，大惊失色：“原来你们要去那里？！那里不能去的！”
“为什么？”
“老板们，那座山叫三圣山，这山只有非常小的一部分在我们这一边，雪线以上到那一边，都在朝鲜的边境里，我们进不去。”
“三圣山？”
胖子问，“抗美援朝的时候，志愿军后勤部队建设战后生命线时候翻的第一座雪山？”
“就是那个！”
顺子肯定道。
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三圣山的情况，可问题是现在补给不足，只有直线去不远处的三圣山才最有可行性，否则就是白来一趟。潘子安慰道：“大家别急，边境上偷偷过境的路肯定有，顺子你当过兵应该知道，你只要能把我们带过去我们给你多加钱。”
顺子的态度却十分坚定：“老板们，这不是钱的问题。那边上山的路就几条，岗哨密集，别说朝鲜，就是靠近我们自己的岗哨都不行。我服役当时接到的命令，看到任何陌生人进入视野，马上就会朝天开一枪警告你，如果你还不退，第二枪就直接打你腿了，不带一点理由的。你们要是早说要去朝鲜，我就带你们绕道了，那边是真不行。”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棘手，不由都望向陈皮阿四，等他拿主意。陈皮阿四想了想，指着三圣山旁边的另一座小山头问：“有办法上那边吗？”
“那边可以，一天就到了，那边除了不太好走外，离岗哨远，风景也不错。”
“行。”
陈皮阿四拍了拍裤子上的雪站起来，“带我们去那里就行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知道陈皮阿四想干什么，华和尚提醒道：
“老爷子，到那里去不是浪费时间吗？我们物资不多了。”
陈皮阿四摆了摆手，指着连绵的山脉说：“这里山势绵延，终年积雪而又三面环顾，是一条罕见的三头老龙，大风水上说这就是所谓的‘群龙坐’，这三座山都是龙头，非常适合群葬。如果这天宫是在中间的三圣山的悬崖峭壁上的，那边上的两个小龙头，应该会有皇后或者近臣的陪葬陵。”
余安不懂风水，正瞧着远处那些没什么明显区别的雪山迷惑时，又听陈皮阿四问：“小哥，我说的对不对？”
小哥破天荒的对外界有了反应，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意见。余安不免觉得有些惊讶，她知道小哥厉害，但三叔对他态度客气也就罢了，就连陈皮阿四这样的人都要和他征询意见，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陈皮阿四似乎对他的沉默似乎习以为常，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其他人又都不懂，路线便这么定下来。一行人再次启程，这次除了阿宁的队伍，还多了物资匮乏和路线变动的压力，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心里都觉得着急。一路上话也不说，全都埋头闷声赶路。在这种高强度的行进下，余安很快便将对小哥的疑虑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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