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身边就若有若无流传着各种流言。
“哎哎，你们听说没？姜睿的儿子，长得和她丈夫一点都不像，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啊？”
“就是，听说这孩子当初生出来可是费了好一番周折，不会是姜睿借了别的男人的……”
“他们家本来就不像话，女的这么强势，男的整天游手好闲不上进，阴盛阳衰，能不出事吗？”
然而父母亲的态度都太坦荡了，根本不理会流言——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说得更直白一点，母亲每日忙于工，根本无暇顾及别的，父亲则是真的……游手好闲，一天天的只知道满世界旅游，万事不管，夫妻两个都很少对儿子讲这些事情，至多不过简单解释几句。
最后，还是李深寒自己从家里的故纸堆里翻出了当年的地图记录等，知道了父母亲去的是临沽县黑龙镇葛家村的灵验观，找的是灵验观的主人，太玄真人。
现在，只要再度找到太玄真人，把事情问清楚，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父母亲对他的态度始终是不支持不反对不干涉，认为儿子早已成年，愿意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却也不肯多给他提供信息，对当年的细节一个字都不肯提，只说：“流言而已，清者自清，你不是我们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只是不知道那太玄真人肯不肯透露。
种种资料显示，那灵验观是在临沽乃至全国都有些名气的道观，太玄真人被誉为世外高人，悟道已久，在全国道教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甚至有不少外国人也会慕名而来……这样的人，想必不好对付。
近些年来，上面对传统文化有些大力扶持的意思，道教为传统宗教，不再是破除封建迷信的打击对象，相反，临沽的旅游业也要依赖道观的吸引力，因此，道观为合法私人机构安安稳稳地存在着。
片刻后，眼前豁然开朗，灵验观到了。
李深寒抬眼一看，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旅游景点。
沥青小路右边的一片空地上，坐落着古色古香的一个道观，雕梁画栋，布局精美，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简直已经脱离的道观的范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小型庄园了。
建筑精美不说，四周还种着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的，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四周竟然有云雾缭绕，更是多添了一份仙气。
道观门口，是一片广阔的停车场，上面停的车五花八门，乱七八糟，从自行车到电动车，从摩托车到汽车，应有尽有，有二八大杠自行车，也有价值几百万上下的豪车，外地牌照，牌照上的数字也颇为霸气。
破皮卡开进停车场，成功让本来就乱七八糟的停车场变得更乱了。
李深寒摔上车门，就向道观大门走去，没等进去，就被院内飘出来的香火气息迷了眼睛。
大门上方挂着一个乌木匾额，上面题着灵验观三个大字，大门里面正对着门口，摆了一个巨型香炉，足有十米宽，里面插了大大小小的香，都烧着了，单看一根是青烟袅袅，许多根合在一起就是浓烟滚滚了。
院内颇有不少信众，看模样什么人都有，有附近的村民，也有远处来的游客，手里都擎着新买的香，在香炉面前念念有词地行礼。
站在院子中央往四周看，可以看到好几个敞开的房间，一间是售卖香火和纪念品的，另外几间陈列着各路天尊神像，若要入内祭拜，需要付门票。每个房间里都有身穿道士服装的工人员守着。
另有一条走廊通向后院。
李深寒沿着走廊信步前行，正要穿过一道月亮门，却被门口守着的两个道童拦下了。
道童？
李深寒眯着眼睛观察了那两个年轻小伙子。
身穿深蓝色的道袍，头上像模像样地盘着发髻，一个拿着拂尘，一个拿着纸笔，看长相都不过十七八岁，面容青涩，却自有一份倨傲的神气，似乎都很得意自己有个老神仙师父，有资格倨傲。
现在是2017年不假吧？
李深寒尴尬地一条腿跨进月亮门，怀疑自己不小心穿越了。
“小道长，为什么拦着在下？”
李深寒不由自主说话也带上了文绉绉的意思，只可惜他的语气向来轻佻，就算带上了文绉绉的意思，也像古代纨绔公子调戏人一样。
“这位善人。”
道童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后院乃是师父的居所，是不能进的。”
“师父？”
李深寒笑了笑：“我正是来拜访他老人家的。”
“敢问善人是否在花名册上记了名姓？”
拿纸笔的道童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纸。
翻译成现代语言，恐怕是预约的意思吧。
恐怕那老神仙名气太大，慕名而来的人太多，不预约不行。
“并未。”
李深寒道。
“现在登记的话，下下周就能排到善人您了。”
道童的笔尖停在了纸面上的空白处，抬起眼睛注视着李深寒，似乎随时准备写下他的名字。
李深寒想了想，还是掏出了工证：“实不相瞒，我有些公事想咨询一下观主，只怕下下周就来不及了。”
道童互相对看了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东西——不是令牌，而是最新款的vovo手机，道童流畅地按了一番，等了片刻，才点头道：“师父同意见您了，只是他正在会见贵客，请您稍等待。”
进了月亮门，便是后院，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摆着屏风和花梨木沙发，陈设典雅，还点着香炉，里面焚着气味淡雅的香料。
李深寒往花梨木沙发上一坐，一时间竟不知道身在何处。
在来临沽之前，他曾经想象过灵验观会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是荒郊野岭里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小屋，也许是悬崖上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小楼，总之，都是一些阴暗破旧的意象，绝对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
这家道观未免搞得……正式过头了。
半个小时之后，走廊上传来了郑重的脚步声。
李深寒凝神静听，分辨出了脚步声的不同——走在中间的那个人穿的可能是布鞋，脚步轻飘飘的，十分从容，围在他旁边的人则要粗鲁多了，穿的是沉重的皮鞋，脚步很重，可能是保镖。
只怕是那老神仙终于出现了。
李深寒不由自主地在花梨木沙发上坐稳了身体，双手交握，手指互相捏了捏。
他素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类型，可是现在，也未免多了几分兴奋和期待。
来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个身影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猜得没错，围在四周的是四个黑衣保镖——齐刷刷的个头，统一穿着黑西装黑皮鞋，戴着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墨镜，电影里标准的量产型冷酷黑衣人形象，阵型一摆开，气场极强，教人畏而远之。
被四位保镖护卫在中央的那个人，正是……
老神仙？
什么老神仙，分明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材清瘦单薄，个子不高，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留着微长的头发，没有戴道冠，只是穿了一身家常的白色麻布宽松袍子，有点像改良过的汉服，质感不错。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缓慢从容的气息，一看便和普通人有所区别。
几个小道童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进来，将茶水摆在茶几上，见了那年轻人，都恭敬地行一礼，喊一声：“师父。”
师父？
一番寒暄与试探过后，李深寒才清楚了——那年轻人道号为云虚，人称云虚道长，是灵验观的现任掌门人，也是太玄真人的长子。
道士虽然是修道之人，但有些门派向来都是可以结婚生子，代代相继，这太玄真人有儿子也毫不奇怪。
太玄真人本人，则外出游历去了，不在观中。
李深寒在心里暗暗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又准备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来套话，突然之间全都没了用武之地，扑了一个大空，实在是郁闷得很。
“云虚道长，敢问令尊什么时候回观？”
“这……”云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家父性情古怪，行事超脱不羁，外出游历向来是随心所欲，也许明日就能回来，也许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
他语气温和，话说得教人挑不出毛病。
“太玄真人不在，那些冲着他的名头远道而来的香客们，岂不是要失望而归？”
“倒也不会。”
年轻人笑了笑，神情中多了一分傲然自如：“在下尽得家父一生真传，香客善人们也都知晓，因此，对我同样是颇为信任。”
离开灵验观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太阳挂在地平线边上，显出一个清晰的圆形形状，颜色也转为深红，煞是好看。
李深寒把车开上公路，心里仍在反复思量着太玄真人的去向。
云虚说父亲性情古怪，行事超脱不羁……一旦出门游历，就连亲人都未必能找到他的动向。
此话不知是真是假。
接下来，是要静静等在这里，等那老神仙游历归来，还是干脆亲自出马寻找他老人家？
思量的结果，是先等等再说。
贸然外出寻找，也未必能找到他老人家，不如守株待兔，更何况，手头的工还没做完。
一想到葛熙窗外那个瘦长人形，李深寒就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来之前，他只当临沽这个地方根本没什么古怪，都是人们以讹传讹，没想到工没几天，就真的见到了怪事。
临沽的名气，也算是有点名副其实了。
说起来，今天早晨的报纸上写的老街石碑崩塌事故，也是十分古怪。
按照迷信的思路，难道真的是恶鬼破土而出，把石碑震裂了？
恶鬼出来之后，会做什么？
李深寒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如果恶鬼真的从石碑底下钻了出来，早就应该四处恶了，可现在，它们仅仅只是破坏了公物，没有四处现身吓人，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样也称得上是恶鬼吗？
正在他想象着恐怖电影里的鬼怪出场场景的时候，脚下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那声音毫无预兆，来得突然，震耳欲聋，震得整辆车都狠狠抖了几下，随即便是咯噔咯噔的震颤，汽车失去了控制，向路边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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