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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基塔点了点头，“接着说。”
克莱尔艰难的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表达出来，“我们是失败品，伊莎却不一样，伊莎有神之眼。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神之眼是很珍贵的东西，大人们一定也知道。”
“堡垒内部的人，只有像我们一样的失败品才有获得外出的机会。”
“伊莎，伊莎她，一定还在堡垒。”
尼基塔长叹了口气，“难得你还能用你那饱受摧残的大脑想到这么多东西，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傻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该称赞你的坚强才对。”
尼基塔是个三十岁胡子拉碴黑发绿眼的中年人，常年与繁重的工为伍，数不清的同类的尸体早就麻木了他的面容、情绪和感知，那双幽绿色的眼眸总是满含疲惫和难以言说的烦躁。
可这时候，忽明忽暗的烛火印在他的眼底，就像光明从不曾褪去般摄人心魂。
“伊莎不曾在我这里出现。但你知道的，堡垒通往外界的道路，还有整整三十二条。可就像你说的，伊莎还在堡垒，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克莱尔已经呆住了，他愣愣的开口，“为什么？”
尼基塔粗糙的手指在长桌侧边的缝隙里划过，“因为，堡垒里面，但凡死去的、失去价值的神之眼持有者，都只有可能被送到我这里。”
“这就是独一无二的重要性。”
尼基塔面上半点起伏也没有，“在神之眼的主人死去之后，我能再多维持几天他们神之眼的活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也是失败品，但还有进入堡垒内部机会的原因。”
尼基塔语气淡淡，将长桌下的抽屉拉出来，克莱尔仗着高大的身躯，一眼就能看到里面不同颜色的神之眼或明或暗，稀稀疏疏的光亮照上尼基塔木然的脸。
“但也仅此而已了，我每隔几天，就要尽快把即将暗淡的神之眼送入堡垒。那些大人们一定有办法利用这些神之眼，但我没有那个权限得知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克莱尔已经完全被这些话绕晕，他摇了摇脑袋，“伊莎还活着，伊莎在堡垒。我会救出伊莎的。”
尼基塔烦躁地把装着神之眼的抽屉碰的一声推了回去。
“伊莎，伊莎。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是什么也没听进去，是吗！？”
“我也真是蠢的可以，明知道你被实验毁了脑子，还和你絮絮叨叨这些！”
“给我滚出去！现在就走！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你要想进堡垒送死就快去！我会让阿夫杰替你收尸！滚！”
克莱尔被骂的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的道，“我，我知道了。还要活着救伊莎的，我不要死……”
尼基塔面色难看，“出去，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克莱尔臃肿的身子慢慢消失在门后，被轻轻关上的暗门里，微弱的烛火还在晃荡，而尼基塔也已经平静下来。
他揉着自己的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双隐含火光的眼睛，慢慢被疲惫沉重的黑暗所取代。
好一会儿，尼基塔才重新站了起来，开始自己的工。
他走到装满同伴尸体的巨大手推车旁，用身边从神父那里要来的红色布匹将他们的身体随意盖好，这样的事情如果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慎重和不忍，那么多来几次，也只剩下一点最基本的尊重可言了。
尼基塔中等身材，但力气却也半点不小，至少推着十几个人的重量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木质车轮滚在空寂无人的暗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如此明显。
隐藏在车下的陆小凤屏住呼吸，侧耳听着身边的一切动静。
为了不引起注意，陆小凤甚至将原本车上的两个尸体替换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一个推车的老手，很轻易就会发现重量的不对劲。
西门吹雪被他藏在推车的最里面，也就是尸体的最下面，陆小凤觉得以西门吹雪的的性子，如果在中途醒过来，可能当场就得炸，如果他还能动的话。
陆小凤当然已经没有对上一个人的力气。
他受伤惨重，内力枯竭，别说从车上翻下来，就是小心翼翼的藏在车底不被发现都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伤口上的血迹再次开裂，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面，陆小凤还要控制自己的呼吸，这在平日对于成名已久的高手来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技能，可现在在虚弱疼痛中艰难做来，却又如此煎熬。
但万幸他的煎熬是正确的，因为尼基塔一出暗道，陆小凤就明显感觉到好几个青衣人的踪迹。
他们或明或暗，但最少都有中等高手的水平，如果陆小凤在暗道就选择放倒了尼基塔，那么带着西门吹雪的他只怕真是插翅难逃。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尼基塔推着车还没走几步，一个青衣人就一脸笑意的凑上来，“大人，我们来，我们来。这怎好叫您脏了手。”
尼基塔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他和这些人完全不同，从鲜明的外貌就足够区分他们。
青衣人很顺利的从尼基塔手中接过了推车，尼基塔自顾自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古朴的石质烟斗，手指轻轻一动，一簇火苗精准的点燃烟草。
伴着明里暗里打探或敌意的目光，尼基塔却仿佛毫无所觉，疲惫而麻木的抬头看着天上隐在云后的月亮。
谁也不知道这个异国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那幽绿色的双眼深处，是对数不尽死去同伴的哀悼，还是无从诉说烦闷的淡淡悲哀。
手推车在青衣人手上继续前进，很快出了整个青衣楼的范围。
青衣人显然并不如何乐意这个活计，虽然是他自己陪着笑脸抢来的。但没有一个人会喜欢和尸体沾边的东西，更何况在这深夜里，寂静无声的环境很容易能引出人心里的恐惧。
而心中有鬼的人，恐惧只会愈演愈烈。
他一路推的飞快，外面的道路却又崎岖不平，颠簸让手推车上被包裹着的尸体晃来晃去，很快便是摇摇欲坠。
江湖人总知道那么几个隐藏尸体的好地方，更别说青衣楼这种杀手组织，很快推车便来到了一处断崖，青衣人站在崖边，提着推车的把手就要把尸体全部从这里扔下去。
随着手推车的慢慢倾斜，趴在车底被颠的眼冒金星的陆小凤陡然反应过来，在月光下和抬起推车的青衣人霍然睁大的双眼对在了一起。
陆小凤当机立断，身子一动，一脚便踹了出去。
而随着青衣人倒飞出去的身影，木质的推车在重力的用下越翘越高，上面的尸体眨眼间已有好几个掉落悬崖。
西门吹雪还在上面！
陆小凤头皮发麻，另一侧的青衣人却已经凶神恶煞的抽了刀扑杀上来，“你是什么人！该死！你什么时候藏在车上的！”
陆小凤一脚将车把手踩在地上，虽然内力已经完全用不了，但到底习武多年的身手还在。
陆小凤还能嘻嘻笑出声，“你猜呀，你猜我什么时候在车上的。”
青衣人简直被他气炸了肺，“该死！你就是那该死的闯入者！”
陆小凤一边躲闪一边脚下牢牢不动，“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当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到，等我们走之后，按原本的想法把尸体处理掉，心平气和的推着推车回去。”
青衣人冷笑出声，“今日若是叫你跑了，来日被上头发现，我还有活路？”
“嗨，你怎么会这样想？”
陆小凤赶紧劝告，“我出来的万分小心，现在把你给杀了，那才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我还没想杀人，更不想杀无辜的人。你什么也不知道，甚至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我还不至于恩将仇报不是。”
青衣人迟疑了一瞬。
陆小凤再接再厉，“你知道的吧，愚人众内部已经分派人手在外四处搜查，所以他们根本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逃出来，又是怎么逃出来。为了谁也不知道的事情，犯得上拼上性命吗？”
青衣人咬牙，“你说这么多，不就是因为你已经没有和我斗的力气。我在外面都听到了，那么可怕的雷声，你定是直接对上了那位执行官！”
“是啊。”
陆小凤承认的相当爽快，“那位执行官的强大，你一定也知道一二。我能顺利的从他手里活下来，不就证明我确确实实是个相当命硬的人。”
陆小凤笑道，“怎么？你要再试试看，我能不能从你手上再活下来？”
青衣人阴沉的注视着他，到底慢慢收起了武器。
陆小凤不再看他，伸手把车拉离了悬崖，趴在尸体堆上将西门吹雪捞了出来，然后就对上那双冰冷的能冻死人的双眼。
陆小凤没忍住抖了几抖，险些把被点了穴位的西门吹雪摔在地上，万幸险而又险的将他又架住了。
陆小凤没敢再看他那张血污且灰白相间的脸，带着人站在了一边，笑眯眯的冲青衣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青衣人打量了两人一眼，迅速上前处理了尸体，头也不回的推着推车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逃出生天的陆小凤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恍惚又感慨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可真是命大啊，这都逃出来了。”
等对上西门吹雪杀人般的目光，陆小凤的脖子又隐隐有些发凉。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关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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