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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冰凉的水意在足下蔓延时,拓跋翊才恍然惊醒,她已在积雪颇深的院中,站了许久。
金陵城的冬夜她已是再熟悉不过,但几年间来,只有这一次,纷杂的情绪萦绕在心间,久而久之,成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感。
脚步声从廊上传来,她下意识的握了握曾经佩戴着什么饰物的手腕,才有那么一丁点的勇气,强撑着淡漠的转过身去,看着来人,轻声问道:
“药熬好了?”
“回夫人,已经熬好了。”
“东西呢?”
“也都送进去了。”
拓跋翊点了点头,望着仍旧深沉的夜空中依然飘落着的片片雪花,她瞧的认真,冷不丁叫晶莹的小雪片落在了羽睫上,轻轻颤抖,化一颗水珠,顺着面颊落了下来。
抬袖轻轻拭去,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叹息咽了回去,拓跋翊才拖着异常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灯火通明的房前,推开房门,吱嘎一声,将里头的动静泄了出来,几点声响让她的唇边不禁挂上了微翘的弧度。
烛光摇曳,昏黄温暖的色彩映照在稚嫩的面庞上,可以看出眼眸中的纯真与专注,不成音调的曲子断断续续的吹奏出来,不觉悦耳,只是让人忍俊不禁。
床榻上指导者的声音饱含了些许笑意,这让孩童不禁有些泄气的垮下肩膀,但当他看到了进门而来的母亲时,就将这些许的沮丧抛之脑后,欣喜的跑了过去抱了满怀。
拓跋翊揉了揉小脑袋,轻声责备:
“夜晚风大,你最不禁冷的,怎么跑到这来了。”
笑的弯如月牙的双眼登时睁的又大又圆,有些委屈但随即挺起了小胸膛,说着:
“我学会父亲教我的曲子了,想给你们听听。”
末了踌躇一番,才不情不愿的低声喏喏补了一句,“就是,就是还不大熟练呢。”
拓跋翊好生的揉搓了一把儿子嫩嫩的小脸蛋,才哄道:
“我知道循儿最聪明了,要不了几天这小曲子就能吹得更好听,只是现在太晚了,你父亲最近精神不好要多睡觉,我们过几天再给他听听好不好?”
容循今年已经五岁,最是雪可爱的年纪,他贵为卫国公世子,自小就十分聪慧懂事,只是毕竟孩子心性,喜欢与父母黏在一处,见今晚又要离开父亲,心中十分的不舍,嘟起嘴巴不情不愿,叫拓跋翊又好生的哄了几句,才拉着兰奴姑姑的小指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拓跋翊一直望着他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后,才落下厚重的帘布关上了房门,将刺骨的冷意隔绝在外。
轻声挑帘入了内室,鼻尖传来清苦的气息,容璟枕着两层的软枕,正闭眼休憩,苍白的面色在温暖的气氛中格外的刺眼,他如柳絮般轻轻浮浮的呼吸,却仿佛一记重锤在击打着拓跋翊的心灵。
她捧着温热的药碗,跪坐在榻边,很久,都没有开口唤他。
直到容璟自己打破了这沉默,他慢慢喘上一口气,将自己往上挪了挪,瞧见拓跋翊手中的药,揶揄道:
“往日都是我嫌苦不肯喝,今个你倒是想手下留情?”
拓跋翊僵硬的抿唇,到底把药放在了一旁,自己挪步上前,伸手替对方掖了掖被角,室内很暖,这个多余的举动不过是为了心安。
“既然太医院无用,我想修书一封,寄于浔阳,请云氏家主...”
“不必了。”
容璟打断了拓跋翊说的话,他摇着头,看着对方低沉的样子,展颜一笑,竟褪去几分青白的病气精神也好了很多。
但这绝不是朝着好的方向而去,拓跋翊觉得屋中的油灯实在是有些呛,连眼睛都是酸涩难受的发红,只得偏过头去,用力的眨了眨才重新转了过来。
“你要想开些,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容璟见她这样难过,就想伸手过来安慰,可惜他已没有丝毫的力气,即便想这样做,最终也只是指尖轻颤了几颤。
拓跋翊瞧见了,便沉着脸抬手覆来。
那时在自己危急关头时覆来的温暖双手,如今冰冷成这个样子,愧疚伤心如潮水涌向胸口,悬在溃堤的边缘,她唇瓣抖了抖,才平稳自己的声音:
“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不还干净,心中难安...”拓跋翊抬眼,容璟容颜未改,仍旧是当年见时的翩翩君子,只有鬓边黯然无光的浅色发丝,才显示了这些年来的心力交瘁。
油尽灯枯,莫过于此。
“我好容易就快丢开尘世的大摊子,独留你一个人承担,本就十分内疚,你这会儿又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岂不是叫我满怀心事的走,未免有些累...”容璟扯起唇角笑了笑,气喘的不匀,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他埋怨道,“哪有欠我,不欠的,不欠的......”
毕竟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太大的情绪起伏,他这样激动的说话,带起一连串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拓跋翊来不及悲伤,好不容易安抚下对方,就像是已经注定般,她收起了所有的哀状,开始轻声细说着一些,与自己与旁人的事情,或是平日间府中细碎的琐事,或是府邸间互来的交往,桩桩件件,谈到好笑处,也会忍不住唇角稍弯。
只是眼中水汽弥漫,鼻音也有些重了些。
“景睿那孩子,气性憋在心里不说,路上见了我,知礼的喊一声容夫人,我有时候可真是生气,豫津就好多了,循儿最喜欢和他玩,也开始调皮了...”
“时过境迁,满金陵城里有时候我都找不到人说话,霓凰如今统领云南王府,靖王征战在外,想想当年来的时候,和现在倒也没什么差别,你走了以后,我大概就要变成个木头人了......”
“小时候我听阿母家来的阿嬷说,人死了下地府是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喝了以后,凡尘诸事七情六欲全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任你生平哪怕封侯拜相,也与平头百姓无二了。”
容璟默默听着,到话尾轻轻的笑了声,闭着眼睛点了一下头:
“不错,这样也可了无牵挂。”
拓跋翊起身将一枚陈旧的物件握在掌心,慢慢温热后塞进了对方的手中,容璟此时早已无甚生气,只是意识迷迷糊糊:
“可人活一世,为的各有不同,情之一字虽伤人,也深刻,回首往事不也曾鲜活自在吗?”
“我不想你后悔...”
只有气若游丝般的呼吸,来回答这句话,拓跋翊望着牢牢的握住那根承载了对方一生当中最重要记忆的小箫,用尽最后一丝的气力,慢慢的说道:
“九哥,拿着这个看过忘川,再喝完汤不迟。”
贞平二十九年,卫国公容璟薨逝。
同年,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登上琅琊公子榜榜首,再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