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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性，都是受不得激将法的。
三个人策马离去，空留下了错愕的拓跋翊和眉间微蹙的独孤晟，对视了一眼，暗自心内思索。
拓跋翊则有些不安，慕容煜是燕国皇子，身份贵重，林殊和萧景琰亦是举足轻重的人，这两边若是起了冲突，她方才的那些举动可就惹了大祸了，这有心人说了去，只怕会闹大也不定。
独孤晟轻笑了一声，惹得她不满的瞧了过来。
“独孤大人也是甚为悠闲，竟也有空陪七殿下来此。”
拓跋翊面色淡淡，态度谈不上多么好。
“许久未见，翊小姐的脾气还是这般耿直。”
独孤晟今日着了暗纹黑衣，衬的眉间英气勃发，然而腰间只挂了些制的佩饰并未挂剑，平添了几分斯文气，他看着喧嚣的尘土逐渐散去，方才继续开口：
“闻你先前大病初愈，太后托我问候，不知这南境待得可还算习惯？”
拓跋翊抬眼看了过来，眼角闪着冷光，哼了一声：
“咱们也不必绕这弯子了，你大可放心。”
哪里是因为自己病了问候，只不过现在梁燕两国还不能断，她也不能有什么差错，如此而已。
话又说回来，以独孤晟的身份来梁已是极为看重这次贺寿了，何苦再带上七皇子，虽说身份有别，可独孤晟出身大家，慕容煜的外祖家虽也是官宦出身，哪里就能轻易的让他后跪半步呢，拓跋翊不笨，自然心里是越想越奇怪。
“此次贺寿，缘何让七殿下来此，论年纪谈吐，最合适的不该是四皇子吗？”
四皇子的母妃正是独孤家的一位表小姐。
独孤晟闻言瞥了一眼，他脊背挺的笔直，气势刚极犹如一把锋利的长剑，惹得八月尚热的天气里带来一阵寒意：
“陛下原意是如此，只是叫我等劝阻了…”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林中那时隐时现的身影，又见拓跋翊眸中疑惑未除，不免感叹其赤子心肠，心性豁然高朗，但出身那样的人家，怎么就对这些暗潮涌动一无所知呢。
他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抚上了腰间的佩饰，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轻了语气中的冰冷：
“你既出嫁半年，自然不知，平城发生了几件事，这种节骨眼上，七皇子被遣来贺寿，是好事也是坏事。”
拓跋翊一愣，还未来得及细问，就听见一阵乱蹄声踏来，夹带着几声嘈杂而混乱的喊声。
她正有些奇怪，却见身旁独孤晟嘴角紧抿，立时策马追了上去，愣了一愣，也紧跟上前，直到看清了前方来人，吃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慕容煜长相肖母，是个极清秀文雅的男孩子，但此时却发髻歪斜，衣饰混乱，挣扎在马上，嘴里嘟嘟囔囔骂着身边的侍从，林殊和萧景琰也有些狼狈，策马在后，面容皱起。
“发生了何事？！”
独孤晟厉声喝道，一侍卫忙上前请罪：
拓跋翊一颗心突突突的都快跳出喉咙了，忙下马朝那边跑去。
慕容煜紧咬着牙关，恨恨的打了一下，抬眼见拓跋翊急急忙忙的样子，扁了扁嘴，硬是挨着没泄露的牙关，发出了一声痛呼。
拓跋翊脚下生风，直直的就朝着后面扑了过去：
“……”慕容煜呛了一下，脸涨的通红。
独孤晟抬手轻咳。
“你摔了？”
林殊白衣上沾染了泥巴，看起来跟在地上打了个滚似的，萧景琰就更好笑了，头上沾满了杂草，叫拓跋翊实在是错愕。
“要不是为了他，我们怎么会如此狼狈。”
萧景琰眉间紧紧皱起俨然十分的气愤。
可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与林殊却都闭口不谈。
拓跋翊明白现在不是谈这件事情的好时机，可见林殊额上有些许痕渍，终是忍不住从袖间掏出一方锦帕抬手轻轻的拭着。
她嘴上没说，可眉间全都是掩藏不住的担忧，手上的动轻轻柔柔的，像是羽毛拂过一样，林殊忍不住抬手攥紧，定定的瞧着拓跋翊。
“我没事。”
他浅浅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嗯。”
拓跋翊点点头，犹豫的瞥了一眼身后的燕国诸人，瞧见独孤晟几不可见的回望了一眼，才忍下了那些心头的些许不安。
说没事，哪里就真的没事了呢。
慕容煜从马上跌了下来，摔断了一根肋骨，好在别无大碍，只是需要卧床静养罢了，可他是燕帝七皇子，又代表燕帝亲来贺寿的，这不过是刚来几天的光景就受了伤，梁帝的面子哪里过得去，待稍稍了解一番，便是怒不可遏，狠狠的罚了林殊和萧景琰几板子，命他们俩闭门思过。
拓跋翊心中愧疚，此事到底因她而起，两边都是伤者，见林殊这缓过了劲，她便挑了一日，登了使臣馆来瞧瞧慕容煜。
虽说七皇子小了她半岁，可身形却是长挑，头发披散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拓跋翊放下东西，见一向生龙活虎的人变成这样，忍不住一叹，坐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慕容煜却突然启唇，轻咳着说要喝水。
拓跋翊赶紧上前，举着小杯递了过去，见其不便，亲手扶住了对方喂了过去，好容易一杯水喝完，正要离开时，手腕却被紧紧的抓住了。
“你这是什么，太医说了，这时候不能乱动的，听话。”
她拍拍慕容煜的脑袋，挣了开来，继续坐在了一旁。
慕容煜不甘吐出一口浊气。
“这次的事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了伤…”她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将带来的东西都摆了出来，“再好的伤药这也有，等你养好了些，姐姐我再带你去瞧瞧这梁国金陵城的美景如何？”
“为什么我不行？！”
慕容煜冷不丁丢出一句话。
拓跋翊愣住了，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煜恨恨的咬牙，捶了床柱，眼底既有委屈又有不甘：
“为什么林殊握你就可以，我握你你就要挣开！”
他喊道。
拓跋翊一听这话觉得好笑又好气：
“他握着我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握我，被人瞧见了算什么体统。”
她咬了咬唇终是说道：
“他是我夫君呀。”
慕容煜闻言冷笑：
“什么夫君，也不知能做得了几天。”
“……”拓跋翊见他这样实在是不太对劲，心里也有些不愉，语气冷了些，反问，“大汗当初遣我和亲，难道是拿我的名节闹着玩不成，慕容煜你说什么呐！”
她实在是气，转过身不想理会。
慕容煜自知失言，可怎么也压不住心内的不甘，见拓跋翊反驳，回道：
“我不管那林殊在梁国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可你是翊姐姐呀，拓跋家的女儿，难道就真的愿意这样，留在故国他乡一辈子不见家人一面吗？”
拓跋翊怎么可能真的甘心这样，可既已成事实，已经来不及反悔了，更何况当初也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梁国如何，燕国如何，”她叹了一声，抬眼看向慕容煜，“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很好的，就可以了。”
“……”慕容煜闭上双眸，仍是不死心的问道，“姐姐有没有想过，倘若当初……”
“够了！你该明白，倘若，当初，再怎么讲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拓跋翊止住了他的话头，起身行了一礼，漠然道：
“殿下好生休养，我先行告退。”
“翊姐姐，翊姐姐！”
拓跋翊充耳不闻，抬步走向屋外，灿烈的阳光闪射到了眼睛，让她低头忍不住揉了揉，黑底官靴出现在了眼前，她抬头一看，见独孤晟面无表情的瞧着，半晌后才举臂引道：
“请。”
“独孤大人有话为何不直说。”
拓跋翊落座于庭内，这除却她与独孤晟再无他人。
独孤晟仍是一身黑衣的打扮，只是腰间饰却不曾换过，之前数次见面拓跋翊都没有仔细注意过，今日才瞧清了，那上头是一枚十分眼熟的箫。
独孤晟捂了起来，挡住了拓跋翊的视线，才让她回了神。
“这是在下妻子所赠，带在身边也算是有个寄托吧。”
独孤晟解释了一番，淡然的语气中不乏温柔，让人不禁好奇是什么样的绕指柔融化了他这块千年寒冰。
“方才殿下在屋中…”独孤晟试探道。
拓跋翊仔细想想，心里也有几分尴尬，可她并不认为慕容煜是喜欢自己，若是真喜欢，何苦当初在燕国时又无甚表示呢，所以并没有接话。
独孤晟抿茶一笑，摇了摇头：
“少年不识情滋味，你不明白，其实下官也不明白，缘何殿下铁了心，放着平城大好的机会不要，抢着来梁国见你。”
“我与他不过是姐弟情谊，”拓跋翊心里复杂，也不想问平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岔开话题，“独孤大人的箫好生别致，可否借在下一观呢。”
独孤晟微微挑眉，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又扯到了这，但还是解了下来递给了拓跋翊。
透过阳光瞧去，只见内壁用鲜卑文刻着女子善怀，亦各有行八字，心里有了底，眸间微沉，不经意问道：
“想来尊夫人亦是才女，不知道是哪部的姐姐，这么有福气。”
“她虽姓尉迟却并非嫡系…”独孤晟指尖轻轻摩挲箫，嘴角竟然带了一丝浅笑，使整张面容变得极为柔和俊美，“尔朱家退婚之后，我自己选了她，算是可怜人凑在了一块吧。”
拓跋翊心里好奇，这样子也并非像心中无爱啊。
“她大龄未嫁另有隐情，本也说不上话，日渐相处下来也发现了彼此的好处，无需多铭心刻骨的情爱，不过相濡以沫四字足够。”
“相濡以沫…”拓跋翊喃喃道，思绪却飘到了林府中还在闭门思过的某个人，想到慕容煜的愤怒之言，想到独孤晟轻描淡写的描述，心中情绪不稳，忙站起身，连礼也不顾了，径自跑了回去。
独孤晟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下摆浮尘，眸色微暗，抿唇进了慕容煜居住的屋内，隔着珠帘瞧着内室里半死不活的七殿下。
“她不会听我的，”慕容煜咬牙，“翊姐姐做事爽朗不爱拘泥，可有些事情她比谁都会坚持的。”
“殿下莫要忘了昊将军那边，”独孤晟垂下眼眸，匀了匀杯盏中细碎的茶末，“偌大的拓拔一族，身份尊贵者，非翊小姐一人尔，便趁此次修养，再好生考虑一二吧，毕竟这再嫁过一回的女子，是无法成为正妃的人选的。”
何况，照现在这样的情形，无论是被休还是亡夫，心高气傲的拓跋翊也是不会选择你的。
他抬眼看着已然在细细思索的某个人，嘴角牵起一丝讥讽，手中紧握着箫，念着：
芃芃，待事情一了，你可就与这大梁国，再无瓜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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