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
尚不知外头如何大乱的拓跋翊,此时正侧躺在滑坡下方的凹沟里,带着几分哀戚喃喃着乐府诗。
她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皮肉伤,按理不该如此悲观才是,可望着原本不大,却因天气转变而显得有几分阴森寂寥的林间树木,心中徒然而生了一丝怆然,让原本心性十分豁达的拓跋翊也脆弱了起来。
她鬓发已散,衣上也沾了不少黄泥,灰头土脸的,自出生以来,还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不免心绪更加紊乱,脑子里转来转去,什么事都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整个身子都发僵时,拓跋翊才不适的挪了那么一挪,顿时被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刺激的牙根一紧,才刚支撑起的身体又扑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拓跋翊缩起胳膊,趴在那把头埋了进去,说不出的沮丧。
她不是在为未知的危险而害怕,只是因为这番际遇让她想起年前在边境时的遭遇。
尽管已时过境迁,但当那些冷箭冲着她而来时,直让人想起那时赤羽箭险些射入她心窝时的危机。
这是一种濒临死亡的体验,就如同此时一般,叫人紊乱了思绪,心脏也跳动的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终身难忘。
拓跋翊翻身平躺,一边大口呼吸,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色已经不早,若是再过几个时辰自己还未被发现,只怕天黑下来,这林子里的那些动物们就该出来了。
被莫名追杀死了也就罢,被啃死的只怕连尸身都难以辨认,那可实在是太没尊严,简直有辱身为拓跋一族子孙的自己。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拓跋翊盯着土坡上那裸露的树根,自言自语了一句,下定决心要先除了这困境。
即便是爬,她也要活着爬回去,而不是在这里像一个懦夫一样,被未知的危险活活吓死!
拓跋翊屏住了呼吸,手肘立起慢慢撑在一旁。
她体力消耗的太多,脚踝又伤着了,一时之间也站不起身,只得先这样搁在这视线不便的凹沟处,待缓口气再动。
细碎的石子磨坏了衣裳,也碰触到她掌心的肌肤,现出几丝血痕,只是拓跋翊死死的咬着牙,浑然不觉似的,依旧在努力向上爬着,拖动那崴伤的右脚,千辛万苦,费光了所有力气,才挪了上去。
“…….”她半坐起身,捂着伤处埋头歇息了一会儿,想要扶着树干站起来,只来得及伸手呢,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双眼发黑。
不过才来了梁国几月,就变得如此羸弱不堪了吗,吓了一下就成了这副德性?
拓跋翊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强清醒,正欲再行起身,只听见一阵急促蹄声在前方戛然而止,紧接着模糊视线中一道白影疾走而来,对着她就是急切的说了起来:
“少夫人可有大碍?”
来人正是拓跋翊之前想要去追的容璟,只见这位容世子神色认真关切,但举止却还顾念礼数,并未因为拓跋翊跌坐在地就不顾男女之别上前扶她。
拓跋翊摇了摇头,心底闪过一丝失望,也不知对何,但还是抬头说道:
“林中有不明人,怕是冲我而来。”
她缓了缓,有些戒备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这也太巧了些,刚走自己就出了事,这下脱离了险境,又冒了出来:
“在下瞧见那匹白马,从这边奔跑而出,故而来此寻找,实不相瞒,少夫人,你这失踪的消息,陛下已经知道了。”
即便不是容璟来,只怕这搜林的御林军也会很快找到拓跋翊的。
拓跋翊哦了一声,心想这事已叫梁帝知道,必是不能轻了的了,只怕又是一番大风大浪。
她对容璟疑虑未除,面上也淡淡的,但对方好像察觉了却也是装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只是知礼的询问了拓跋翊的伤势,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要扶她坐上去。
时辰已经不早,更何况脚踝的痛楚好像在逐渐加大,拓跋翊也不推让,扶着树身慢慢的,慢慢的站了起来。
光是这一个动就让她耗费了不少力气。
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剑柄。
拓跋翊诧异抬头,见容璟站在身前,抬手举了自己的佩剑,晃了那么一晃,意思不言而喻。
“你也太拘礼了,我是洪水猛兽吗?”
扶就扶呗,还来这招,拓跋翊嫌弃他矫情,手上却不客气,握住剑柄慢慢站定了。
容璟一手牵着拓跋翊,一手将马拉了过来,听到这话眉间挑了那么一挑,身上那种公子如高高在上的气质也被打破,有了几分人气,倒像是个世俗人了,他笑道:
“少夫人侠义心肠,在下深有体会。”
这话说了,倒是让拓跋翊反应过来自己之前不由分说就给了人家一巴掌呢,当日是萍水相逢,现下彼此都知道了身份,倒是无端端尴尬起来。
她也不说话了,专心致志的想着赶紧上马回去上药呢。
刚迈出去一步,就被那钻心的疼弄的倒吸一口冷气,拓跋翊挨过更疼的,但是都没比这个来的刻骨铭心,她咬咬牙,却忍不住要歪倒在地上。
不过被人扶住了。
只是这个人并不是离的近的容璟,而是找了一整天,累的直喘粗气的林殊。
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脸都发红了,拓跋翊手腕被紧紧的抓在他手里,手指根根攥着,像是烙铁,烫的她从心底热了起来。
“林殊…”拓跋翊怔怔的看着对方,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劲瞬间松懈了下来,腿也软了,也不顾边上还有个人,就那么撞进林殊怀里,哑了声埋怨:
“你怎么才来呀。”
林殊见到拓跋翊,先是放下了那颗提溜到嗓子眼的心,而后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副样子,够我笑一年的了。”
调侃归调侃,这样的拓跋翊也让他有点心疼,自小锦衣食的贵女,脸给划了不说,一身尘土,狼狈极了。
拓跋翊提不起劲,只得继续靠着林殊,听到他这句话,哼了一声就不答了。
林殊低头,见对方神情恍惚,俨然紧绷的久了,乍一缓和下来就受不住了,忙弯腰把她拦膝抱起,抬头瞧着一旁的容璟,恰好对方也正瞧着这边。
他们两个人同为金陵贵族子弟,又都是惊才绝艳之人,向来因家族之故被人拿来比较,但林殊最是知晓容璟是个什么样洒脱的性子,对他观感不恶,便颔首一笑,真心致谢:
“容兄,改日我再好好谢谢你。”
容璟笑着摇摇头,自己个儿翻身上了马:
“你们快些回去,今日的事,只怕要牵扯出许多。”
林殊只觉得怀中人愈发冰冷了起来,心下也着急,不废话,抱着拓跋翊就上了雪影,喝了一声,往大营处飞奔了起来。
“拓跋翊,拓跋翊?”
林殊晃了晃已经阖眼睡过去的某个人,语气带了几分焦急,呼啸的风吹得他面颊生疼,九安山这地,即便已是深春,当夜幕降临是也还是带了几分冷意的,他继续喊道:
“要睡,等回了帐篷再睡,你现在这样会得风寒的。”
拓跋翊像是找到了根救命稻草一样,不仅两只手搂着林殊脖子紧紧的,就连心境也缓和了下来,直依赖着对方,迷迷糊糊之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
林殊没法子,只得又加快了速度。
回到帐前,他还没下马,乌泱泱一群人就过了来,晋阳长公主急的了不得,见拓跋翊虽灰头土脸的,但没见什么大伤,瞧着她脸上那一道就红了眼圈,忙唤人要把拓跋翊好生放在榻上,让太医瞧瞧。
吐罗等燕国侍女也是忙上前,要从林殊怀里接过去。
哪曾想拓跋翊虽然迷迷瞪瞪的,但是手上力道不减,连林殊抬手去弄也扒不下她。
这样僵持着毫无意义,林殊忍着脸上徒然而生的一股热意,还是抱着人,弯腰进了帐中。
里头的暖意让身上的触感更加明显了起来,林殊抱在怀里人腰间的手不自觉的紧了起来,好容易到了榻边,竟然有那么一丝丝舍不得放下了,他定了定心神,对着拓跋翊耳边就是一阵哄:
“你把手松开,这样才好瞧伤势。”
按理来说拓跋翊都迷迷糊糊的了,自然也不是很难对付,谁知道她手劲还是大的吓人,林殊脖子都要被勒出一道红痕了。
眼见太医都到门口了,晋阳长公主一行人在那干瞪眼想不出辄。
林殊又低了低头,看着紧闭着双眼的拓跋翊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紧闭干燥的双唇,和那越来越苍白的唇色,瑟缩着的整个人,心头转了又转,终是下定了决心,转头说道:
“母亲,你只管请太医进来,我抱着她,安心。”
说罢,林殊自己坐上了小榻,怀中搂着拓跋翊,将对方换了个姿势,靠着自己的胸膛,就低头不语了。
这气氛着实古怪了些,只是情况特殊,一时众人也未曾多想,忙将太医请了进来。
该诊治诊治,该询问询问的。
拓跋翊就窝在那,感受着背后的热度,不知是昏,还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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