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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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便被捏紧了。他将目光转过去,看见她整齐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仿佛真的是要说一个笑话。

沈瓷整理了一番情绪,尽力以一种前尘往事的口吻,语调轻巧地说:“我老实同您讲,您可别怪罪。其实我胆大包天,真的对您存了喜欢的心思。沈瓷情知配不上您,家父又还有遗愿未完成,因而知晓自己与您绝无可能。现在好了,您即将迎娶高门府邸的官家小姐,我也要回到我该呆的地方,今后不再见面,才敢冒昧把这陈年旧事说予您听。”

她一席话马不停蹄地说完,几乎没有换过气,生怕言语一断,该说的便说不全了。

沈瓷的话音落下,过了许久,马车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朱见濂低下头,默不声地把她的话重新过滤了一番,确定自己算是听明白了。

她表明心迹的同时,又决然地拒绝,甚至说出了再不见面这样的话语。这哪里是在剖白感情,分明是在划清界限。

他看着她跪在他面前,替他端茶送水,姿态恭敬,分明是曲意讨好的模样。可是,她的俯首帖耳、千随百顺无论多么循规蹈矩,都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淡漠和敷衍。这是他早就发现的事情,最开始是应用到朱子衿身上,而现在却用到了他这里。她说的是爱慕的话,用的是渴盼的眼,可实际上做的,却是绝情的事。

朱见濂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朗朗,霎时将寂静的氛围打破。他伸出手来指着她,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姑娘你这么急着拒绝,不会,不会是以为我真对你有意思吧”

沈瓷愣了愣,方才的气定神闲都不见,只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世子爷”她看他笑得腰都弯了,伸出手去扶他,朱见濂却一把将她的手弹开,渐渐敛下了笑容,他憋着一张正经的脸,撑了不到须臾,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又咧嘴笑开了。

“姑娘啊,小瓷片儿啊,你考虑得真是太多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就算只有前面那半段话,你难道以为我会强迫你回到王府吗”他笑得更大声,乐不可支:“别的咱们不提,就说你这脸吧,你的脸才巴掌大一点小。还有你这腿,这么短一截”

沈瓷轻轻插嘴:“那是因为我个头不高。”

“对对,你的小矮个,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睛都红了,眼泪积在眼角:“还有你没曲线的身材,哈哈哈哈。”

他看着她,手指戳戳她的肩:“你说,你就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怎么可能”

沈瓷不说话了,等着他把话说完。

“算了,我懒得再说了。”

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住了嘴,扯过一只宝相花纹的锦织软垫,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后:“可惜你要在景德镇离开了,不然让你见见方家的方若然小姐,人人赞她高挑俏丽,那才是美人”

沈瓷还是跪着,身体却已经僵硬了。她默默听完他这番话,四肢百骸都似被抽离了一般。她闭上眼,像是真的认真做了思考,良久,才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开口:“世子爷”

朱见濂坐直了身体看她。

此时此刻,他脸上那些夸张的笑容都消散了,背脊直挺挺的,似乎在暗暗期盼着什么。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在这时带了点眼巴巴的味道。

可是沈瓷并没有看到,她只是低着头,慢慢张开了嘴,完全理解、心悦诚服一般,深深叩首道:“世子爷,您说得是。”

朱见濂挺直的脊梁一下便垮掉了。

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溅起阵阵沙雾,车队又行了片刻,马车外的丫鬟怯生生地跑到窗边请示道:“世子殿下,清心湖到了,世子是否需要下车观赏,稍休整”

朱见濂轻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确很需要清一清心,静一静气。由是,他应允了一声,那窗外的丫鬟便赶忙跑去队前通报,未几,整只车队便都停了下来。

朱见濂掀开了车帘,却没有立马跳下车,他背对着沈瓷,望着车外的天光云影,说道:“我这一路游山玩水,想必会耽误姑娘的行程。你的马车还在队伍最后,可以自己先行离开。”

说完,也未等沈瓷回答,便干净利索地跳下了马车,逐客令下得毫无辗转余地。

沈瓷呆立片刻,敛了敛衣裙,待朱见濂走远了,才慢慢扶着门沿下车。她的腿还是瘫软的,脑中一片空白,孤身一人回到了那辆低调寒碜的小马车,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坐在车内,她轻轻将窗口的粗布绉纱掀开一角,见世子爷面向着碧波湖水,未有回头的打算,才完全放下绉纱,对车夫道:“走吧。”

瘦马牵动着车,步伐哒哒地向前走着,渐渐便离车队远去了。沈瓷闭上了眼,头靠在车壁上,只觉身心交病、疲惫不堪,在这有节奏的震动声中,渐渐虚弱地昏睡过去

而清心湖畔,朱见濂望着一脉平息的静静湖水,心中堵得要命,他沉吟良久,没有回头,耳朵却将那阵孤单的马蹄声收在心底。待确定沈瓷已经离开后,才慢慢转回身,命令道:“所有人都听清楚,此行不去婺源了,调头,回王府”

、051身世昭然

就在朱见濂一行踏上了前往婺源的路途后,王府的一切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秋兰从昨日起,头脑便有些浑噩,到了临行这天的清晨,已是精神萎靡,不得已留在了王府。府中的大夫来看,只说她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没有大碍,过了不久便会好。

她放下了心,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修养,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被有心人安排好了。

杜氏母子被禁足良久,虽说衣食无忧,但毕竟被限制了自由。杜氏的父母得到消息,曾亲自来到淮王府调解,却奈何如今家族失势,再加之杜家吞了淮王府不少钱,终究还是无声妥协。在侍卫的监督下,他们同杜氏见了一面,瞧着杜氏依旧锦衣食,虽成了侧室,却没遭什么大罪,便也不再过问。

杜氏苦闷,又没了倚仗,只得三番五次让下人通传王爷,想要寻几日自由,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可这一次,距离她上次请求的日子已经过了十余日,本以为又是无望,却在今日,万分意外地得到了解禁的应允。

杜氏惊讶,忙问通传那人:“王爷今日为何应允可有缘由”

那人想了想,道:“大概是世子殿下去了婺源,大约要二十日后才回来。”

一时间,杜氏的心情又喜又怒。喜的是,淮王终究不忍让她们一直禁足,终于能出来活动几日;怒的是,她竟只能在朱见濂游山玩水时才能得到这点微薄的自由,由此对他、还有他的随身侍女秋兰,更加恨之入骨

朱见濂是走了,可没过多久,不用杜氏自己问,贴身侍女碧香便匆忙跑来,贴在杜氏的耳边说:“夫人,我无意中听到下人们说起,秋兰病了,没随朱见濂去婺源。”

杜氏眼前一亮,如今她失了王妃之位,若想继续在王府呆下去,朱见濂是动不得了,可她这满腔的怨气能找谁发泄呢不能寻世子,悄无声息地惩罚一个丫鬟总可以吧

杜氏磨磨牙,在心底盘算着法子。她本想让碧香下毒混在秋兰的汤药中,但她的房间早在软禁之前便被搜刮过,这两日自由活动的范围又仅在王府内,怕是寻不得药物。

杜氏闷哼一声:“这样也好,喝了药,无声无息睡在梦里,岂能如此便宜了她。碧香,你来,你这样做”

她拉过碧香,在耳边轻语了几句,又从房中取出三锭金子,塞进碧香的手里。如今,她这华美宅院,除了金银珠宝,也没别的东西了。如此想想也是悲哀,但这悲哀,亦恰恰成为她行凶的武器。

接下来的事,顺利得简直超过了她的想象。

没了朱见濂的院落,护卫和丫鬟所剩无几,只余下空空荡荡的一片。按常理而言,就算主子走了,人丁也不至于这样稀少。但此时此刻,不怀好意的碧香惊心胆颤,压根没顾着想这些,只觉一路异常畅通,毫无阻碍便到了秋兰的房门口。

透过窗缝朝里打量,屋子里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碧香推门走了进去。

秋兰躺在床榻上,呼吸还有些虚浮。她紧闭双眼,似乎疲倦至极,模模糊糊中听到脚步声,睁开一只眼去看,正看见碧香站在床边,阴沉沉地看着她,唇角带着诡谲的笑意。

秋兰手中的床单一下子就抓紧了。

“你,你怎么逃出来的”秋兰呼吸不匀,警惕看她。

碧香轻巧一笑:“不是逃,是王爷恩准的,如今世子远行,王爷立马便取消了禁足的命令。”

秋兰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碧香伸出手,三锭黄灿灿的金子在掌心闪耀:“这是王妃娘娘赏赐给你的。”

秋兰苍白着嘴唇冷笑:“她早就不是王妃了,她的儿子也做不了世子,永远做不了。”

碧香猛地收紧手中的金锭,虚着眼睛看她,半晌笑道:“对,我家夫人如今已经不是王妃了。但是,这是谁害的又是谁顶替她的儿子做了世子”她向前走了一步,坐在床榻边,声音压低下来:“秋兰,你主子夺走了我主子的东西,他不偿还,便只能你来了。你终归不过是主子身边的奴才而已,贱命一条,我家夫人肯关注你,已是你的荣幸了。”

秋兰从她的话语中觉出异样,这人不是来争辩的,是来要命的。秋兰的胸口起伏,瞪大了眼睛,拼劲全身力气,刚大喊了一句“来人”,便被碧香猛地捂住了嘴。

秋兰本就身体虚弱,如今受人钳制,更是无力反抗。刚才那句叫喊已花了她大半的力气,可等了半晌,门外却是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她霎时就明白了这一切的到底是谁的手笔。

世子远行,身体不适,解除禁足,清空门人,最后再使这么一招借刀杀人,她效忠了十余年的淮王,终是将刀刃对准了她

那一刻,心中的薄凉与自嘲几乎将她整个人掩埋在浑噩的沙尘之中。她看着碧香拿出手中的金子,一锭一锭地塞进她的嘴里。窄窄的喉管被坚实的硬度堵住,第一锭还能顺利穿过喉管,进到她的胃里,到第二三锭连续卡入时,只死死将喉咙封住,无法呼吸,好半天才坠入肠道。她满脸泪水,无力反抗,绝望至极。呜咽唤着世子爷的名字,心中却明白,他绝不可能会在此时出现

碧香离开世子爷的院落时,消息同时也传到了淮王那里。

强行吞金,不会马上致命,却会因疼痛难忍而折磨致死。他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时候,并未想到,杜氏竟会用这样狠绝的法子。

在他对杜氏的了解里,秋兰或许会受刑,或许会失贞,或许会缺胳膊少腿,届时,淮王便会以她不宜呆在世子身边为由,在朱见濂回来之前,给她一笔钱,将她送到一个难寻的村落。他并不想要她的命。

可淮王没有料到,杜氏被禁足的日子里,不光没有收敛,反倒被激发得更加极端,竟是直接使出了这种残忍的法子。

他的心里说不清地矛盾,可如今事已至此,再难回头。他听完了消息,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嘱咐了一句:“下去吧,别让任何人打扰秋兰。”

淮王脚步虚浮,踽踽迈入内室之中。心中想着,如此,世子的身世便能永远尘封了吧。他这样宽慰着自己,为自己失策的计谋寻求借口,却没有料到,此时朱见濂的车辇,已提前踏上了返程的归途

朱见濂与沈瓷分开行路后,调头便回了王府。诗茶会不想去了,世子妃不想见了,满心破罐破摔的冲动。

他如今只想回王府好好睡一觉。

可既然他根本不想去,当初又为什么要踏上行程呢

他想了想,终于回忆起来,这是秋兰的主意,是秋兰想随他去婺源避暑,结果她没去成,也让他白跑了一趟。朱见濂坐在沉闷闷的马车中,又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他想,对,回去得先说一说秋兰,然后再去好好睡一觉。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秋兰,已是气数将尽,只仰头躺在床榻,独自望着空荡荡的屋顶,等待生命在痛苦中一点点消耗殆尽

朱见濂回到王府,未等拆卸行装,便匆忙朝秋兰的住处赶去。他心中有无奈需要发泄,二话不说便推开了门,恍然一看,却发现秋兰已是脸色惨白,嘴角溢出血,流得满床都是。

朱见濂一瞬间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大声唤她的名字:“秋兰秋兰”他心急如焚,转头就朝门外吼:“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来啊”

“没没用的,世子爷。”

秋兰的一字一句像是用血凝成,她头没动,眼睛睁大,泪水慢慢滑下来,这样无力和悲哀。

朱见濂靠近,颤抖着声音劝慰她:“秋兰,你再等等,再等等,大夫马上来了。”

“别让其他人进来”秋兰艰难地挤出话语:“奴婢,奴婢有话同您说”

“好,好,你说,我听着。”

他扶住她的肩,试图给予她支持。

秋兰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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