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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将菜一叠叠端出来，搁到案几上摆好，笑着说：“这些都是我的拿手菜，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何夕边给君须喂粥边说：“我吃过了。这些小事，雪神无需如此费心。”
姝笑得有些艰涩，“你我是夫妻，何必如此见外。”
何夕给君须擦了擦嘴角，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护崽儿似地抱着，一手执了筷子每样菜夹了一口塞进嘴里咽下去，没品尝出什么滋味，当然也不会做什么评价。
这世间的酸甜苦辣咸，皆是阿须给他的。除此之外，食物于他，不过果腹之需。
姝拎着食盒尚未跨出门槛，迎头一掌袭来，她不躲不闪，被掀出三丈远，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半天才缓过来。眼角余光扫见室内那人，仍旧那个姿势，抱着他的倾世珍宝，软声唱着经文。
破月跨进门来，瞧见她极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进去屋内，掏出一件小玩意儿，随后一摇，就是叮叮咚咚的响。小女孩咯咯地笑起来，伸长手去抢。破月故意不给，闹了会儿，被看不下去的何夕劈手夺下，塞进怀里人手中。
叮叮咚咚，敲在屋外人的心头。
姝忍不住呕出一口血，觉得自己真是很难看，她爬起来踉跄着脚步离开。
不能哭，眼泪本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若是为着不爱你的人哭，便会格外的不值钱。
第二日，第三日......姝每日拎着食盒过来，何夕依旧每样尝一口不评价。一个月后，她收好碗筷对何夕说：“十日后是月影草开花之时。月影草能引灵招魂，等君须三魂归位，再驱除邪魂自不成问题。”
何夕说了声：“多谢。”
姝起身的时候，忍不住问：“你相信我？”
何夕摸着怀里熟睡女娃的头发，轻声说：“即便你骗我，总也是一丝希望。”
他将君须托付给了日神和月神。二人听了他的话，言道确有月影草一说，但传闻此草在极寒之地，有远古烛龙相护，其神力饶是他们都心生忌惮。几十万年来，无人前去。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引灵招魂，他们并不确定。
日神觉得不放心，多说了一句：“君须之前灰飞烟灭，两魂俱散，从未听过这样还能招回，还是得三思而后行。”
他将怀里的君须递到月神手里，拢了拢她身上裹着的被子，“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
日神和月神对视一眼，知道他意已决，遂摘下身上万年来不离身的珏交给他。“你之前修为过度损耗，这一趟，它们或许能帮上忙。”
何夕没有推辞，对着二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十天，很快的。他这样想着。
***
姝指着面前一条千丈宽、汩汩冒着寒气的墨黑河流，以暗语告诉他：“这便是代水。”
“不能直接飞过去？”
她摇头，“据说只有经过代水洗礼的人才能看见月影草。”
这什么鬼逻辑？何夕暗咒了一句下了水，彻骨冰寒刺得他深蹙了眉头，一声低呼险些溢出口，又怕惊醒沉睡的烛龙，连忙死死忍住。本以为这寒山已是六界极寒之地了，却不比这代水冰寒的百分之一。他深吸了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姝站在岸边看了一阵。走过这代水，再快也要三日，而他们还剩两天。想到这里，她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何夕咬着牙努力往前走，忽地心口一疼，同时耳边传来姝的惊呼：“何夕，快跑。”
他侧目。只见原本盘卧在代水上睡觉的烛龙不知何时醒了，火红地眸子死死地瞪着他，像是在控诉他扰龙清梦。
烛龙长啸一声，张开大口向他冲过来。
何夕腾身而起堪堪避过一击。原先它睡着的时候并不知它有多可怕，此一番才惊觉自己的无知。千里之身，通体血红，眸如火山。他在它面前，渺小如蚁。
何夕在半空中躬身行礼：“神母之力后人何夕拜见神尊。”
烛龙冲他呵出一口气，积聚万年的臭气熏得他几乎要晕过去。火红的眸子盯着他身上的菩提珠看了片刻，问：“你来做什么？”
何夕道：“取月影草。”
烛龙像是听到个冷笑话般大笑起来：“无知小儿。看在你是神母后人的份上本尊饶你不死。快些滚吧。”
何夕不动，“舍妹君须执掌往生剑，亦是神母后人，为救六界苍生魂飞魄散。我要取月影草为她招魂，还请神尊成全。”
火眸中怒火凝聚，“本尊要睡觉，你不滚我就杀了你。”
“神尊！”
“滚！”
何夕拿下菩提珠握在手里，一字一字道：“既然如此，神尊莫怪。”
扬手一挥，将菩提珠掷于半空。他随即双手合十，哼唱经文，无数金光从菩提珠中绽放，阴寒幽暗之地瞬间亮如白昼。
“执菩提珠者，伤人一分，便会自损一分。你既不想活，本尊就成全你。”
巨大的龙尾扫过来，厉风刀刃一般刺在他身上，不过瞬间，素衣人就成了个血人。
姝惊呼掩唇，却咬着牙没有动。
何夕觉得身上真是疼啊，皮开肉绽骨裂筋断，不过如此吧。他紧紧地盯着烛龙，突然纵身扑过去，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是君须的往生剑，他随身带了过来。往生剑刺进烛龙龙尾，割出一道血口。
“狂妄！”
烛龙大怒，咆哮着飞身而起，巨大的吼声震碎山河。它张着大口，冲何夕而去。
何夕不躲不闪，被烛龙吞进口中。姝远远看见，再也无法坐视不理，跃身而起。一道厉风扫过来，她低哼一声落入代水之中。下一刻，她看见一个血人双手举剑从烛龙头中飞了出来，带起一片猩红血绸。
她顾不得身上剧痛，纵身过去将人接住，落到岸上。
“何夕。”
她唤着他，泪如雨下。怀里的人，浑身上下，无一块完好的地方。
何夕看着代水笑了。
烛龙受了重伤，千里之身一下子缩得不足百丈。它低叫一声，瞪了他们一眼，愤愤地一头扎进代水里，激起的水花渐了他们一身。
何夕推开姝，撑身站起，一步一步往代水里走去。寒水浸透伤口，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锋上，疼痛难忍，速度越来越慢。
姝满脸泪水地拖住他，“何夕，我骗你的。”
何夕转头，眸色迷茫。
她哭着说：“不走代水了，我这就带你去寻月影草。”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低低说了声“只剩一日了”，便昏倒在她的怀里。醒来的时候，天空挂着一弯残月，他忙问道：“月影草开花了么？”
姝坐在地上，极轻地“嗯”了一声。
何夕欣喜地伸手：“在哪里？”
姝转头，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唇角一弯，道：“我吃了。”
何夕：“......”
姝捂着脸不知是笑还是哭：“北有寒山，上有月影，食之，能引三千清灵招万千魂魄。这才是事实。何夕，我骗了你。可是我想了一天，仍然不觉得愧疚，因为你也骗了我。你骗我说与我成亲，却和她在天池边叩拜天地。何夕，你真的觉得我很傻么？”
何夕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就要离开。
姝拦住他：“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走不了那么久的路。”
何夕定定地看着她，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讥笑：“姝，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费尽心机？”
她反问：“她又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不顾性命？”
何夕笑：“我早说过，世间只有一个君须，所以她好也罢，坏也罢。我欢喜的，只是君须。”
又一次，自取其辱。姝垂下手，“呵呵”笑了，“你走吧，反正你也看不见她了。”
何夕嘴角的笑蓦地凝注：“你说什么？”
姝抬手，手指曼妙地化出一道符，霜镜之中，烈火如荼。
***
何夕回到天宫的时候，已是五日之后。他在招摇宫外刚站稳就对上数道目光。
他扫了一圈众人，下意识地攥紧双拳：“阿须呢？”
月神和日神双双跪在地上，低着头，哽塞着嗓音：“何夕，抱歉，我们没能护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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