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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试探着走近，一道金光挟着劲风掠过来，她及时避开，衣袖仍是被烧掉一截。四周金光越来越盛，拢成一片结界，使她无法靠近。
何夕盘腿坐在结界之中，念着佛经，空中渐渐现出无数细小碎片，飞快地聚拢到一起，勉强能看出个人形。
姝往后踉跄数步，眼泪滚落，喃喃着：“何夕，你疯了么？”
人形渐渐清晰，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那是，小时候的君须。
这样的复活之术，逆天而行，是六界禁忌，没人敢、也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去尝试。即使他是何夕，神母之力的传人，施这样的禁术，亦会耗去大半修为。
日神、月神、破月、湮阳等人匆匆赶来。天君见到结界中的情形，脸色一下子难看之极，“逆天禁术，他竟然敢！”
没有人说话，众人皆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情形。
女童渐渐成型，何夕这才停下，接过她搂进怀中，贴着她的脸，轻声说：“阿须，我们回家。”
他刚刚施下这等禁术，虚弱之极，起身之时，呕出一大口鲜血。日神问他：“何夕，你要去哪里？”
他擦掉唇边的血，嗫嚅了三个字。
日神摇头：“天地经此浩劫，招摇山恐不复如初。天宫有天池水，有助于她塑魂凝魄。”
何夕拈了个决丢出去，轻微的一声闷响后，地上起了一片青烟，青烟中映出招摇山的情形。草木不存，牲畜尽灭，曾经相依相偎的两株迷榖树，一株倒下，另一株摇摇欲坠。他闭上眼，默念了几句佛经，随后抱着君须消失。众人迅速跟上。
招摇宫外有结界，众人近不得，姝凝了霜镜，查看宫内情形。
镜中，何夕将君须放到床上，他站在床边，抬手置于君须头顶，眉心逐渐蹙起。
“那是——”破月望着君须额心的一团黑雾，惊异出声。
“邪物。”
湮阳轻声说，眉头紧皱着。君须上神怎会被邪魂侵体？
何夕将君须抱起来坐好，爬上床坐到她对面，两指并拢竖在额前。半柱香后，一道金光从他额心溢出，同时，对面君须额心的黑雾越来越盛。
“引魂之术！”
月神惊呼一声，抬手就击向结界，日神在一旁助他一臂之力。可这结界不同于上次的，他们许久都未破开。
破月问日神，“什么是引魂之术？”
日神告诉她，“引魂之术”乃是以己三魂为引，将邪魂引出度入到自己体内，然后再以己一魂入对方体内，助她元魂不散。这样的法术不得有一丝一毫地偏差，否则——
“否则会如何？”
日神叹气，“这样的禁术我也是第一次见，后果如何还真的不知，料想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天界已经失了君须，不能再失去何夕了。
姝脸色煞白地盯着霜镜，双手死死地攥在身侧。雪神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叹了一声。
邪魂被何夕三魂吸引，慢慢从君须额心跑出来，可就在这时，君须的身体再度开始涣散。何夕忙施法凝注她的身体，同时一咬牙，金光注入她额心。
“失败了。”
日神看了一眼身边老友，二人都是面色沉沉。
湮阳盯着霜镜，许久说：“君须上神三魂六魄只剩下一魂三魄，若是邪魂引出来，她会立时灰飞烟灭。”
何夕将自己的一魂注入她体内，护着她那一魂三魄不被邪魂吞噬。
失了一魂的何夕昏倒在君须身边，众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霜镜，无人动弹。日落月升，何夕睁开眼，瞧见君须轻缓一笑：“就剩一颗心了。”
差一颗心，他的阿须就会重新活过来，好好地待在他的身边。
他微笑着将手探进心口，闷哼一声，捧出半颗心塞进君须心口。“阿须，从此我们就真的不分你我了。”
他抬手凝起一片金光，慢慢地覆盖在君须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小女孩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
何夕躺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说：“阿须，我是哥哥。”
沉沉地闭上了眼。
招摇宫外，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睛。
破月大哭着扑在湮阳怀中，湮阳紧紧地揽着她，亦是双眸湿润，喉结滚动数次，仍没有抑制住，一滴泪猝然滑落。
日神仰头望着天，说：“老友啊，这十几万年，我们都白活了。”
月神“哎”了一声，抹抹眼角，指着天上，“混蛋，你瞧我家二姑娘多美。”
雪神揽住哀痛欲绝的姝，一句“算了吧”几次徘徊仍没有说出口。唯有天君，一直静默不语。
***
七八岁的小女娃抱着只小星星坐在招摇宫外的地上，望着远方。不多时，小嘴撅起，足能挂个小油瓶，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一声低笑传来，眼前忽然出现一素衣男子，手中捧着一只碧翠碗，眸色中盛着星光。“阿须，小泪包。”
撅起的小嘴张成鸡蛋大，小女孩两步冲过去抱住男子的小腿，压得怀里的星宝宝龇牙咧嘴。
“哥哥，哥哥。”
她开心地喊。
何夕揉揉她脑袋，“阿须今天有没有听话？”
君须连连点头，松开他，一手在怀里掏啊掏啊，掏出一张纸，献宝似的抖开，“哥哥，阿须会写你的名字了哦。”
宣纸上是歪歪扭扭的“何夕”二字，他看了许久，深吸了口气压回眼里的湿意，“阿须真棒。”
他牵着她坐在宫门外，舀了一勺粥喂进她嘴里。
“阿须，好吃么？”
君须满足地点头，“哥哥做得都好吃。”
一碗粥喂完，何夕将星星送回天上，抱着她回到寝宫，忽地眉心微皱，往外看了一眼。衣袖一挥，整座招摇宫都黑了下来。
姝望着忽然变暗的镜面，狠狠一砸，镜面碎裂。她站在昆仑山顶，张开手接住一片雪花，只觉寂寞如雪，冰凉入心。
死身邪魂，为天界所不容的怪物，何以你捧若珍宝？
姝静静地站在庭院一角。菩提树下，男人手捧一碗粥，耐心地哄着闹脾气的小女孩，“阿须，就吃一口，好不好？”
小女孩抱着手臂生气，目光瞥见她，哼哼唧唧。
何夕抬头看了姝一眼，走过来，说：“仙使，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姝盯着他手中的药碗，鼻端闻到一丝血腥味，涩然道：“你又用的你心头血入药？”
何夕懒得再看她，招呼君须进屋，留她一人在空旷的院子中站了一个下午。
***
雪神以年岁已老为由退位，天君封了姝为新任雪神，当着数百名神仙的面为她赐婚上神何夕。
何夕坐在一旁，闻言轻轻笑看姝，“雪神愿意？”
姝羞涩垂眸，眼角晃过一页素色衣角，抬眼时，人去位空。
这一场婚礼办得很急，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送进招摇宫。君须不喜人多，何夕就凝了结界，抱着在寝殿中睡大觉。
姝来过几次，回回都被拦在了结界外。
她问：“何夕，喜服可合身？”
回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她又问：“何夕，礼客名单你看过没？可有遗忘谁？”
仍旧无人应答。
她只好轻笑，“何夕，我有法子帮君须驱除邪魂。”
寝殿殿门从内打开，一人走出来，看了她片刻，说：“姝，我只是为了阿须。”
这样残忍的话语，她硬生生承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笑得开心好看一些。“待你我成亲后，我就带你去。”
何夕上神与姝雪神大婚那日，九重天宴开千席。
招摇宫外，湮阳死死地抱着出离愤怒的破月，日神和月神神色俱默地站在一旁。其他人都探着脑袋往门里瞧，不多时就见一人走出来，一身锦绣红衣，怀里抱着个大红衣裳的女娃娃。
日神走过来，伸出手：“何夕，阿须给我吧。”
何夕摇头，淡淡道了声谢。
天君君恩浩荡，亲自在凌霄殿为他二人主持婚礼。
吉时到的时候，新娘子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盖头下辨不清神色。倒是主座上的天君，脸色有些难看。观礼的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一盏茶后，有人来报说何夕上神去了天池。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这是咋回事啊？难道上神比较喜欢在天池边行礼？
大家看向新娘子，询问的目光太过强烈，隔着盖头都能感觉到。
姝由仙娥扶着转了个身，含笑说：“我们之前确实说好要在天池边行礼的，是我记错了。”
一众人只好轰轰烈烈地往天池赶去，远远竟瞧见天池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待他们走近，立马有人上前回报情况，“何夕上神刚刚在天池边祈福，三个响头，磕得脑门都红了，我瞧着都疼的狠。”
姝手指一颤，由仙娥扶着走上前，何夕淡淡扫了她一眼，微扯嘴角，淡声道：“各位肯赏脸前来，乃何夕之幸，无需拘束。”
言罢，对仙娥嘱咐了一句“照顾好雪神。”
红影一闪，人已是消失，留下一圈脑袋发懵的神仙。
月神“啧”了一声，“这小子，真是——”
日神笑：“亏他做得出来。走吧，去我那喝一杯？”
“好。”
破月轻扯了下湮阳，“我怎么没看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湮阳忍着笑，在她耳旁嘀咕了几句。破月瞧了瞧人群中间的姝，“扑哧”一下子乐了，“上神太坏了。”
一场盛世婚礼成全了一双人，却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
姝站在霜镜前，望着镜中那人，一身红衣、风神俊秀，怀抱着另一人在天池边三叩天地，眉间之间深情凝结。
人间正是六月如火，不想大雪纷飞十载，路边冻死骨堆积成山，冥界忙得不可开交，错乱了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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