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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难释怀，不如忘记。”
招摇山被毁的第十年，他浑浑噩噩醉生梦死，险些毁了百年修为。一位自称是他父亲故友的神仙找到他，对他如是说。
他坐在云朵上，遥遥望着死气沉沉的招摇山，鼻端似能闻到烈火焚烧的烤焦味。眼睛酸涩难当，猝不及防落下一滴泪。
该在的都不在了，他一个人守着些回忆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那位神仙是怎么做的，醒来的时候，神仙递给他一支花簪子，说这是他代替故友送给他的生辰礼。“这里封存着对你来说很珍贵的东西，万不可丢了。”
他觉得这簪子甚美，美滋滋地插进发髻，从此人在簪在。
这是采采的被封存的全部记忆。
***
记忆归位的一瞬，急速旋转的漩涡陡然静止，召垚紧紧抱着小八从高空坠落，落地后就地一滚，将小八护在了身上。
召垚唤了她数声，小八迷茫地睁开眼，一时竟分不清眼前是何人。
“小八？”
小八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和尚弟弟，我看到招摇山被烧了，拂水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召垚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只是做梦，都是假的。”
小八糊着满脸的泪，抽抽噎噎地说：“和尚弟弟，我想回家。”
“很快就能回去了。”
他难得好脾气地哄着她许久，后来她哭得累了便睡着了。那厢水涘和水湄亦回来了，见到他们，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二人商量过后，由水湄带着众人先行返回城内。水涘则留在此处守着尚未转醒的采采。
桃花等原本是不同意的，然一来凭她的修为不是水湄的对手，二来水涘拿着一把匕首抵在采采脖子间。她只好恼怒地骂了两句“无耻”，不情不愿地跟着水湄走了。
小八昏睡不醒，召垚便跟抱只大号布娃娃似的一路抱着她走。老虎很重，他显得有些吃力，眉头皱了皱，却一直没有松手。
一个俊和尚抱着只老虎，这模样怎么看怎么诡异。有人认出他就是之前在城内卖艺的和尚，胆子大的会凑上来跟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打量他。
关雎收到侍卫传来的消息，早早地守在城门口，等真看见人了，暗自吐了一口气，两步迎上来问道：“她怎么了？”
召垚后退一步，极客气地说：“多谢怀公子关心，她只是睡着了。”
关雎听得直皱眉：“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去金丝楼歇着吧。”
“多谢怀公子，今日太晚就不去叨扰了。不过这些人，能否麻烦怀公子帮忙安置一下？”
关雎一眼扫过去，男的，女的，这么多？还环肥燕瘦什么都有。他看着召垚，明显在说：高僧口味够重的啊，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召垚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他现下疲累的很，懒得解释，再次到了谢，抱着小八越过他径自走了。
到了客栈，兴奋迎上来的小二一眼看见他怀里抱着的老虎，整个人都惊悚了。这老虎远远看着是挺萌的，但要距离接触，还是算了。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笑得十分勉强：“小师父，这，这——”
召垚歉疚道：“施主，老虎受了伤，贫僧实在是于心不忍。可否宽恕一晚？明天贫僧就送她走。”
阿弥陀佛，佛祖赎罪，弟子不是故意骗人的。
这和尚还真有颗菩萨心。小二感慨着，跑去后院寻了掌柜来，掌柜倒没说什么，只委婉提醒他，万不可让老虎出门。召垚自是答应。
***
小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召垚趴在床边。她凑过去用脑袋拱了拱他：“和尚弟弟，和尚弟弟。”
召垚睁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呆子，就不能变成人么？”
小八“哦”了一声，跳下床就地一滚化成人形，未及站稳就朝召垚扑了过去。
召垚本欲起身，不妨她忽然扑过来，下意识地往后倒，眼看着她的脑袋要撞上墙，他慌忙揽住她将她护在身前，在床上滚了两圈卸了冲劲。
一男一女，一上一下，气氛有些诡异。他趴在她身上，怔怔地看着她的眼，想起方才的“梦”，一阵酸楚从心口涌出。他忍不住低下头去。
“和尚弟弟？”
召垚一愣，大脑瞬间清明，手忙脚乱地撑身而起。手下一片柔软的触感，美妙得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地用力一抓，低低的痛呼声传进耳中。他低头看去，小八一脸无辜茫然，而自己的手......阿弥陀佛，佛祖赎罪，弟子，弟子，弟子真不是有心的啊。
他急忙拿开手，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直往门口冲去，差点撞翻门外送饭的小二。
“小师父，发生了何事？”
召垚哪敢告诉他，绕过他没头苍蝇一样地往楼下跑。
小二不敢进屋，把饭往门口一放，跟着往下跑。“小师父诶，你屋门没有关，万一老虎跑出来咋办哦。”
召垚只得又跑回去，将饭菜端进屋里，临走前嘱咐了一句：“你待在这好好吃饭。”
然后再度奔下了楼。师父他老人家说得很对，母老虎真是太可怕了！
小八：“......”和尚弟弟是疯了么？
***
采采自醒了之后一直没有说话，水涘安静地坐在一边陪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采采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仙子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
他的记忆向来很好，自有灵识开始，就能记住所有他见过的人。
当年初到天宫，他还是一支小树苗，不是很得欢喜。常来看望他的是两只珊瑚精，其中一只常常对着他唱：“小白花啊，一个人呀，三两岁呀，没爹娘呀......”
他回回听见都十分想掐死她，如果可以的话。这样残害一朵花的幼小心灵，就没想过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面积么。
时日一久，他就真的开始思考：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他没有爹娘呢？
直到百年后，有人告诉他，原来他也可以有爹有娘。
他曲起腿，埋下头。水涘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良久，采采从她怀里退出来，嗤笑一声：“想不到竟是这样的。”
水涘叹了一声，说：“是啊，想不到竟是这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采采“哼”了一声，“本公子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水涘赏他一个爆栗子：“死小孩，傲娇个什么劲儿啊。”
采采瞪她：“你敢说本公子是死小孩，你个，你个——”
“我个什么？”
水涘道：“本姑娘比你年长了几百岁，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哦对。”
采采恍然大悟：“你是个老女人。”
“死小孩，找揍。”
她站起身佯装要揍他，采采一脸怕怕地跑着躲开。
两人追着闹了一阵，采采瘫坐在地上，静静地盯着水涘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浑身发毛。
“死小孩，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本姑娘可不喜欢姐弟恋。”
“姐弟？你这岁数够当我奶奶了。”
“你——”
采采扣住她砸过来的手，“奶奶，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些什么？”
水涘别开脸，“死小孩，我不懂你的意思。”
“从紫烟城开始，你就开始跟踪我，总不能是真看上我了吧？”
水涘见他一脸认真，也不再逗他，与他简单说了下“魂咒”之事。
“魂咒转世？”
“恩，魂咒为天地异数。圣僧和虎公主各执一半菩提心，他早晚会找上他们。”
菩提心？采采脑中一瞬闪过什么，待细想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水涘拍拍他的肩：“遇上你纯属意外，当时只猜着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是他的孩子，我们总该要护着你的。”
采采冷笑：“你们总不会是想叫我一声‘少主’吧？”
水涘瞪着他：“青天白日的少做梦。”
采采指指天上：“水涘奶奶，现在是晚上。”
水涘：“......”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嗯？”
“我娘是谁的转世？”
水涘扶额：“我忽然觉得你还是失去记忆比较好。”
采采望着天：“这么说，我猜的没错了，我娘她果然是——”
水涘抱住他：“哎，可怜的小白花，想哭就哭吧。”
“谁要哭了，老女人。”
“喂，死小孩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好吧，本公子勉为其难地用下你的肩膀吧。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我怎么觉得那只老虎和那个和尚，跟我爹娘长得有些像？”
水涘：“咳咳，哪里像了？”
“一样的蠢和假正经。”
水涘：“......”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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