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与金州城的交界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荒地，山势平坦，放眼望去白皑皑的没有终点。
地与天的交界线被茫茫大雪模糊，分不清世界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这样的景致毫无看下去的必要，天地一色，反倒会让人凭空生出被困在摸不着看不见囚牢中的错觉。
可当林羿礼收回眼看向身后那一片不讲道理的艳红之时，又迅速地侧身挪开眼。
身前与身后，全都无聊至极。
林羿礼不明白李绥一怎么会有心情在这个时间里挂上大红灯笼，红色的双喜剪纸贴在门扉，两挂鞭炮高吊门楣，一身大红的女式的喜服赫然挂在架子上推出来。
想来这件事，李绥一早在准备，只等今日趁乱掳走林羿礼。
“美人，外头风大，别吹凉了。”
李绥一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他催促林羿礼回去。
这平房只有一间屋子和一个院子，本就窄小的屋子里，又站了两三个丫鬟正替李绥一篦头更衣，林羿礼自然是不愿进去同李绥一大眼瞪小眼。
“没听见本王说话吗？”
李绥一的手冷不丁地落在林羿礼的腰上。
林羿礼再次侧身，却被李绥一抓着手臂掰正身子。
“睁开眼，看看本王。”李绥一说。
林羿礼摇头。
“美人，看看嘛。”李绥一轻轻晃动林羿礼的手臂，撒娇着。
林羿礼被晃得烦了，无奈地睁开眼去看李绥一，正好对上李绥一满脸的期待神色。
视线下移，李绥一身着一身大红衣裳，衣服走线掐得是细密的金丝，脖子上、手腕上还有腰带上的大块金饰项链、手链、吊坠反衬衣摆上的暗纹流光溢彩，虽说是一身红，可看在眼里花哨得很。
李绥一头上顶着暗金色的发髻，鬓发梳到脑后去，脸上干干净净的，倒显得他英俊非凡。
但风一吹，一缕稀碎的短短黑发从美人尖上跳出，反倒更符合他风流的调性。
林羿礼不爱如此鲜艳的颜色，看得人眼睛疲惫，他扫了两眼后快速移开视线。
“轮到美人了。”
林羿礼被李绥一强行牵起手带回屋子里坐下，三个丫鬟把他团团围住。
林羿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自个先吓了一大跳。
虽说脖子上有白色布条遮掩，可是他身上血色却时时刻刻的提醒他：你已经死了。
他表情木讷沉闷，嘴角隐隐地下压，即便没有表现出来，可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不开心。
林羿礼想了想，他记忆里的自己不长这样，也不会摆出这幅模样。
他应是时时刻刻笑着的，假笑也好，真笑也罢，总之不会面露颓色。
林羿礼的嘴角微微翘起，尽可能恢复成记忆里的他自己。
三个丫鬟见他笑了，身上的不安紧张淡了许多，拿着篦子的手自然许多。
李绥一见他笑了，心情大好，站在林羿礼身后，与镜子里的林羿礼对视。
林羿礼视线滑下，落在桌子上的梳妆匣里，里头金光闪闪，流光四射，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喜欢？”
林羿礼对着镜子笑了笑，没有出声回答。
李绥一抓了一把，任宝石从指缝滑下又摔回匣子里。
“自己挑。”
林羿礼便不客气，直接把匣子里所有全部倒出来，白若葱根的手指在金色里挑挑拣拣，最终拿出一根尾巴简单嵌着红宝石的金簪。
林羿礼没做什么梳妆打扮，简单地把头发梳直了以后，便被半强迫的换上厚重繁复的大红色女式喜服，头上更是像锁着断头铡一般沉重的发冠，发冠上还特意加上林羿礼挑选的金簪。
沉重的金饰与衣服就是压在林羿礼身上的大山，让他连迈出一步都显得格外困难。
三个丫鬟识趣地退出屋子，顺手关上门，门外鞭炮炸响，噼噼啪啪没两下后又归于死寂，鬼嚎一般的风声接替而来。
是喜事吗？
林羿礼觉得这喜事还没他的白事好玩。
李绥一挽着林羿礼的手，带他坐在铺着似血一般艳丽的床榻边，他拿起一方宽大的红盖头落在林羿礼高束的发冠上。
林羿礼的视线很快就被血红色蒙住，像他仍未逃出金国那处囚牢般，抬眼所见皆是触目惊心的血色。
“金州城一破，我便杀去京城，到时我做皇帝，你做皇后。”
李绥一说着，他的手又拿起他亲手盖下的红盖头的一角，露出林羿礼的下半张脸。
林羿礼冷笑一声。
锁在皇城青砖红瓦高墙的囚笼里做不见天日的皇后，这算奖赏吗？
哪怕李绥一在这里说上一句等我做皇帝赏你做三公，林羿礼恐怕都会心动犹豫。
林羿礼就着嘴角的冷笑，顺从道：“一切听王爷安排。”
李绥一满意地大笑，干脆地一把掀开红盖头，急迫地想见到林羿礼那张面带笑意又讨好人的脸。
林羿礼如他的愿，脸上挂笑，垂下的手刻意地搭在李绥一的面前。
“王爷，掀了盖头接着做什么？”
“美人很着急？”李绥一掐起林羿礼的下巴。
林羿礼眉头微蹙，小声嗔道：“王爷，我有名字。”
李绥一的大拇指擦在林羿礼的唇上，缓缓念出对方名字。
“林羿礼。”
“王爷。”林羿礼的嘴唇互相碰了碰，看上去倒像在亲吻李绥一的手。
李绥一掐在林羿礼下巴的手更加的用力，把下巴一块掐出了指痕，红了一块。
“林羿礼。”李绥一再喊。
“王爷，再叫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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