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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乌神木现场发疯这一奇景的人毕竟是少数。
在场的除了林酉、谢明南，仅有几十名弟子和李墨一名长老。
但消息很快插翅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百泉宫，百泉宫剩下的千余名弟子以及其他长老都知道了此事。
但人多是非多，口舌也杂。十分正常的事情竟被人传成了“名叫林西的老头凭一己之力将乌神木炸得开花”，引得许关河对林爷爷更是一脸崇拜，围着他问东问西。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林酉跟着谢明南回到华美的殿堂，坐在椅子里，继续喝茶。
林酉尝一口传说中的松绿银针，眼睛登时亮了。
他总算是承认，这东西能卖到如此高昂的价格，不仅仅是因为难以采摘、数量稀缺。
喝一口，虽然水是温热的，但没来由品尝到一阵冷冷的苦香，让人联想的终年不化的冰川、带着透骨雪意的松枝。咽下去，顿觉正片丹田暖洋洋的，像整个人躺在冬日旭阳下，浑身的灵脉一下子打通了，说不出的舒畅。
林酉眯了眯眼。
谢明南再次给他倒满，笑道：“如何？”
林酉认真地描述了一遍这茶的味道和自己的感受，最后道：“好极了。能品到如此奇妙的茶，是我的荣幸。”
谢明南笑意更深：“喜欢就好。”末了，他顿了顿，面上突然一板：“不过，有句话，林叔叔说的不对。”
林酉以为他在说自己方才描述有误，疑惑道：“什么？”
谢明南单手托腮，半真半假地道：“这茶泡出的水，能被林叔叔品尝到，才是它的荣幸。”
林酉被突如其来的马屁打了个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捧腹大笑：“你这嘴还是那么……”话说到一半，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林酉突然有一种十分可怕的感觉。
方才笑得太过，表情过于夸张，他的脸皮竟有些裂开。准确地说，是他用脱胎换骨术捏造出来的那张覆在真脸之上的假面，突然裂开了一点点。
林酉双手掩面，死死捂住裂痕。
这事怪他。
太久没用过脱胎换骨术，林酉竟然忘了脱胎换骨术只能维持几日，时间过了便会慢慢失效，要想一直维持这副样貌，每隔几日都需要卸掉假面，重新捏一张脸才行。
谢明南神情紧张，双手扶住林酉肩头，忙问：“怎么了？”
林酉心里叫苦不迭，但声音依旧稳如老狗：“无事。只是笑得太厉害，脸上有些抽筋，缓一会儿便好。”嘴里一边应付着谢明南，手上一边运转灵力，修复脸上裂痕。
说是修复，其实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效果也只是暂时的。
林酉心里火烧火燎：“今天晚上回去必须要重新做一张脸了。”
谢明南面色苍白，捉住林酉肩膀的双手收紧，声音发紧：“这怎么行？让我看看。”
林酉手下灵力运转飞速，瞬间就补好了裂痕，拿开手道：“好了、已经好了。”
谢明南仔细端详，见他脸上并无异状，这才松手。
林酉打了个哈哈：“没办法，年纪大了，身体总会时不时出一些小毛病嘛……对了，那乌神木究竟怎么回事？”
他问这句话，既是想撇开话题，也是真心实意发问。
林酉也不知这乌神木怎么回事，往年他在百泉宫里一直是好好的，怎么摸都没事。离开三年，今年他刚回来就闹出这种乱子。
谢明南沉吟半晌，道：“此树灵性非凡，早已生出灵识。莫非林叔叔和它有渊源？”
林酉心里咯噔一响。他回想起在树皮底下感知到的那阵欢腾雀跃的情绪。
不会是……乌神木认出了他的灵力，知道他回来了，高兴得发疯了？？？
林酉心中顿时有了些许头绪，但仍嘴硬道：“老夫以前只在书上见过乌神木，可从未接触过贵宫这棵神树。”
他想了想又道：“谢公子用灵力试探它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谢明南摇摇头：“毫无波动。”
林酉奇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谢明南道：“没有。”
林酉更奇怪了：“乌神木又不是死树，为何谢公子会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谢明南挑起一边眉毛，一头雾水，一双黑亮的眼睛看起来愈发无辜：“为什么……会感受到一棵树体内的灵力？”
林酉双眼呆滞。这不对吧。
他突然发现一件十分离奇的事情，一件他从未同别人交流过、却一直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自小便对周围的花草树木十分敏感，能一眼看出一株植物的生命力是否旺盛，只要稍稍伸手，就能感知这株植物体内的灵力。
这种能力，他从未对别人讲过，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人都该如此。长大一些后，林酉学过了“万物有灵”这个准则，就更加确定，自己能触摸到植物体内的灵流，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林酉能感知到，乌神木是方圆几百里内灵力最为旺盛的植物，他尤其喜欢这种扑面而来的生命气息。正因如此，他喜欢与乌神木呆在一起，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间，挂在粗壮的树杈上，选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午觉、看书、遮阳，或者干脆发呆。
“林叔叔？林叔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在眼前晃来晃去。林酉一下子从记忆中回神：“嗯？”
谢明南眉头微蹙：“李长老说，林叔叔昨日逛了一天的百泉宫，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林酉心道，何止逛了一天的百泉宫，晚上也没歇着，挖了大半夜的坟。他摆摆手：“没有的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想得太入迷了，这才走神，还望谢公子不要责怪。”
“那就好。”谢明南第三次给林酉和自己倒上杯中茶水，一口饮下，用试探的口吻道：“话说，林叔叔能感受到……植物的灵力？”
林酉并无隐瞒，把自己刚刚得知的似乎有些不得了的能力告诉了他。
仔细听完林酉的描述，谢明南沉思半晌，道：“林叔叔有没有听说过……羚人？”
嘶。十分耳熟。
林酉总觉得自己在墨心阁成堆的志怪小册里看见过这两个字。他想了想，但并不十分确定，问道：“那是——？”
谢明南手里把玩着茶杯，娓娓道来：“羚人么，据说，是一个极为古老的族群。”他两眼目光停在林酉脸上，一动不动。
林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们生活在不为人知的秘境，没有人知道究竟在哪里。
“但是，曾经有人声称见过羚人一族的踪迹。他们定居在人迹罕至的丛林里，鲜少与外面的人接触。”
林酉奇道：“是吗？那他们如何生存？”
谢明南答道：“听说是以捕猎采摘为生，靠吃秘境丛林里的野果和野兽为生。”
林酉脑海里浮现出某种画面，发问道：“类似于……野人？”
“不，”谢明南否定道，“不是。这个族群虽然不与外界的人往来，但，却同外面的人极为相似，会说外界人的语言。据说羚人聪敏至极，还驯化了麋鹿当作他们出行的坐骑。更重要的是，他们在修仙上天赋奇高，灵力极强，比普通人的体质更适合修仙。一些专练歪门邪道的魔修甚至放言，羚人一族的血，是大补之物，可以大幅提升修为、助长修炼。”
听着谢明南的描述，林酉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志怪画册，回忆悠然苏醒。他脑海里回想着那页笔法夸张至极的插画，道：“……你说的羚人，是不是还长了像鬼火一样绿油油的眼睛、面若修罗、身强体健？”
谢明南却道：“我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嘛，依照传闻，羚人的眼睛的确与常人不同，是绿色的。”
林酉又想起墨心阁那本看起来并不十分可靠的画册，上面画的“羚人”样貌奇诡、四肢扭曲、丑若罗刹，还长了一对灯笼大小、直冒火光的绿眼睛，滑稽的很。他莫名笑出声来。
谢明南倏地听见他笑，不解地歪了歪头，“嗯？”了一声。
林酉板起面孔，故意皱了皱脸，摆出一个凶猛残忍的表情，道：“谢公子，你看，我也长了一对绿眼睛，像不像传说中的羚人？”
谢明南眼睫乱颤，哈哈笑了两声，托腮道：“师……林叔叔真有意思。”
“不过，我觉得，”谢明南顿了顿，语调变得有些严肃，“真的很像。”
林酉：“？？？”
林酉想说你认真的吗，我真的长成那样吗，谢明南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马不停蹄地说道：“传说，羚人体质特殊，体内的灵力与林木同源，能够与其他植物体内的灵力产生共鸣。”
林酉总算知道，方才正讲着他自己能与树木沟通灵力，谢明南却为何突然说起羚人了。
他莫名呼吸一滞，脱口道：“……可是我从小……”他想说自己从小在百泉宫长大，从未听别人说过“羚人”什么的，话到嘴边，险些祸从口出，又急急拐了个弯：“……我从小到大，身边都是普通的修仙之人，从未听说过什么羚人，可你说羚人不都是聚居在什么丛林秘境的吗……”
稀里糊涂活了几十年，林酉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身世蹊跷，有些心慌。
谢明南见他面有慌乱之色，伸手握住他微颤的手，似在安抚。他语音平稳地道：“别慌。我并不是在质疑林叔叔的身世，只是前些日子听说了羚人这个种族，觉得和林叔叔像极，很想同林叔叔讲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
林酉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重新理了理心中的千头万绪，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二人自打几日前见面，便一直相谈甚欢，从未冷场。现在却都默默沉思，没人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明南突然开口。
“我有一事不明，”他口气随意地道，“林叔叔不是四处行医吗？为何会和白虎门的许关河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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