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没一点睡意,站在窗边看浓浓夜色。
“公子,”江城推门进来,“昨晚斗奴场那蓝眼睛身法极快,冲出后七拐八绕进了金陵最大的一家风月场所,销金窟。沿街的眼线亲眼看到他目的唯一,没有去其他地方直奔那里。”
江衍回身:“所以可以确定,销金窟不是他的窝点,就是有他要见的人。”
“是的。”
“那就走吧。”江衍一边说一边用黑面巾蒙上脸,走出门外借月光才看清他早已是一身夜行衣。
禁街也禁不完金陵上元夜的繁华,销金窟只要有钱,不问人来处,也不问钱来处,直到金银花完为止。在此之前,窟内赌坊、瓦舍、青楼、歌舞场随君畅游,通行无阻。
江衍飞檐走壁,远远望去便见销金窟五层高楼灯火辉煌,冷清的街道上唯一有活人气的地方就是那里。
吱呀。
从窗户翻进,江衍江城二人落在赌场之内。冷冷的冬夜里场子里热火朝天,赌徒赌得性起什么也顾不得,满头大汗衣服随地乱扔。
随手捡起一件外套,江衍吩咐江城在场子里等候,自己则往那突师蓝眼睛落脚的地方去。
上到三层,铜臭味越来越少,花香和脂粉香弥漫起来。江衍和几朵娇花擦肩而过,人家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扔块手帕,江衍便熟门熟路快步消失。
试探性敲了敲门,不想里面还挺热闹。莺声燕语倒是快活,这位看来是个不缺钱会享受的。
“进来。”很标准的汉语,倒不像突师人。
江衍一推门便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了一熏,眨了眨眼就找准了此行的正主。屋子里乱成一团,吹拉弹唱不缺,还有陪着喝酒的娇人,有几个慌忙整理衣服。
江衍目不斜视似笑非笑,花团锦簇里坐着的慵懒支身似是意料之中。
“好快啊,我想到你应该会来找我,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江公子,请坐。”
那人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江衍坐下。他自然从善如流,想了想开口:“当街做贼的乞丐,如今却在这销金窟里枕着美人膝。是那青玉蝴蝶当真如此值钱,还是阁下另有一番人生的际遇?”
士别三日,竟摇身一变脱胎换骨。
“哈哈哈哈哈,”狐律耶大笑,将左右的美人推开站起身来,“等在下哪日真落魄到无以为生,再去典当这枚玉佩也不为迟。”
一边说一边将那只青玉蝴蝶从身上带出,捏在手里摇摇晃晃。
江衍懒得理他:“那蓝眼睛是你的人?你也是突师人?”
“不急。”狐律耶打发人都出去,还有贵客,稍后咱们再细谈。
一屋子莺莺燕燕,走都走了一会儿。顾尘拂一身男装,随之进门让人眼前一亮。
“师……江衍?”两人谁都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狐律耶站起身,“顾小姐久违了,请坐。”
顾尘拂顺着他指向瞥了一眼,然后掉头走到江衍身边落座。
狐律耶也不强求,笑问:“尘拂小姐是代替令尊前来?今夜所说之事,你可全权代表令尊?”
顾尘拂看他通身,已和日前所见的乞丐判若两人:“堂堂宰辅,不会轻易被一传信请动。我还未曾入仕,只是来替父亲看一眼究竟是怎样无礼之人面都不露,一飞镖甩过来也不怕伤了人。”
“请向令尊代为致歉。来自突师,又正在战时,我唐突拜访想是不妥。”
“不必兜圈子了,今天总能摊开来说吧?”
狐律耶饮尽一杯酒:“想必二位也有所耳闻,突师王位更迭,先王有二子。大王子卡特继位后与北辰交手屡战屡败,二王子狐律耶被送入北辰名为暗探实为放逐。如今突师新败,国内矛盾急剧激化,卡特王位不稳,急需替罪羊以及寻求补救措施。”
顾尘拂接着道:“替罪羊想必就是狐律耶,王族没有经过训练草率进入敌国,别说探听大战消息,能自保就已不错。如今充作替罪羊,既可以解决卡特的燃眉之急平息国人愤怒,又能彻底斩草除根。”
“那么,你是狐律耶?”江衍目光如刀,像要活生生剥下他一层皮来看。
“不错,我便是突师二殿下。”
顾尘拂、江衍对视,顾尘拂先开口:“敌国王族潜入北辰京都,落脚在这繁华热闹信息交互频繁的所在,意欲何为?”
“为了送顾相一份大礼。”狐律耶笑眼弯弯,“顾相已是次辅,纵然大权在握,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
“那我呢?”江衍十分好奇,“顾相位高权重,我可是一介白身。”
“江公子武功卓绝,再加上不过一年光景便能掌控金陵各大赌坊的财源,建立起自己的情报耳目。在斗奴场里消耗光阴未免可惜。”
“参与此次合作,若是事成,江公子无论来我突师,或是另有打算,这都是你最好的进身之阶。”
顾尘拂笑了笑:“听着很诱人。可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筹码,能换来如此回报?”
“镇国公幼子,在首辅邓荣手里。卡特以此子为挟,换镇国公前线退兵。”
的确是个价值可观的消息。
金陵,顾府。
“事情就是这样。他直接言明身份,告知镇国公幼子下落。一旦此事揭露,首辅邓荣里通敌国叛卖北辰必然死罪,朝中论资历名望无人可与阿爹相比,哪怕不升为首辅,内阁暂时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同您掣肘。”
顾澜给顾尘拂递了杯茶,接着思路:“狐律耶潜藏金陵与我们暗通消息,他就绝不能参与,否则一旦暴露反而授人以柄。”
“提供了尚未知真假的消息,借我的手来升我的位。事成之后,突师卡特继位即新败又出此等丑闻,国内矛盾激化想必他这王位也坐不稳了。狐律耶提供消息解决了圣上最棘手的问题,就算要为突师求情一二只要不过分,陛下也会应允。”
“卡特若是下台,谁会上位?”
当然非这位流亡北辰但心念家国并为突师带来切实利益的二殿下莫属了。
“打得一手好响亮的算盘。真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了啊。”
江衍看向顾澜:“那顾相要答应吗?”
“不急,总要先看看货真不真。”顾澜笑着向江衍投去目光。
顾府,书房。
“顾相还有事吩咐?”刚刚两人交换眼神,避开顾尘拂,江衍随顾澜到了书房。
“金陵一年多来凡是斗奴场压轴,赌坊必有大量金银流入,赔率极高,幕后操纵者是你吧。”
江衍微微点头,“一点不错。”
顾澜眼里透出赞许,“有能力又有手腕,懂得未雨绸缪。金陵城里,不管身家大小,只要沾赌,受你些许恩惠得到压轴赛的一点消息,尝到甜头便为你所用。”
“相爷太高看我了。”江衍极为谦逊,“只不过日常有小事相托,问个行踪找个人罢了,雕虫小技难入方家法眼。”
两人对视。
顾澜忽问:“狐律耶也说,若是事成,你无论是投效于他,或是另有打算,都自有资本。”
“老夫很想知道,你会怎么回答?”
眼前无非两条路,突师二殿下或者北辰次辅顾澜。
江衍敛下眉眼,外表看上去极好拿捏,可顾澜却知道,这孩子心里住着猛兽。
否则何以操控人心到如此地步,上至权贵门庭,下至贩夫走卒都被他玩于鼓掌。高高在上,本以为自己是拿钱买乐子享受血腥杀戮里的快感,其实是白白填补了人家的胃口。
“狐律耶和您,我都不想选。”江衍抬起头,笑意浅淡。
顾澜是淡定回视,静候下文。
“我选,顾尘拂。”江衍笑容放大。恰逢天光乍破,昼夜交替,与室内烛火织出一片鬼魅光影。
江衍若此生要忠于一人,那只能是顾尘拂。
出了书房,推辞管家相送。待人走后,江衍上树,借力在屋顶上腾挪,轻功飞至顾尘拂院内。
院子里很静很静,可纵然如此,就算此时有人在场也听不到江衍的脚步和呼吸声。
可江衍,却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月色清凉,夜幕沉沉。生生将此处的江衍划在黑暗中。房间里,顾尘拂笼在昏黄的烛火下,她还没睡。
窗上投影,青丝如瀑流泻至腰间。顾尘拂大概是坐乏了,持着本书走着看。步履间,发梢甩起落下划过弧度。她整个人身量本就偏瘦,影子更是薄薄一片。修长的颈子灵动、纤细、脆弱......好像轻轻一握,便可钳制,让她死就死,让她生就生。
心里想得火热,可夜越发冷了,寒气浸入衣里。江衍非常清楚,顾尘拂从来都不是能被轻易打动的,更不能被轻易控制。让她停下来的方式,不是囚禁她控制她,而是像驯鹰,让她心甘情愿落在你的肩膀,无论飞得多远最终都会回来。
江衍却忘了,当你设想命运的时候,自己也会被命运裹挟,从来不是谁处心积虑谁就占上风。
那影子转了转脖颈,放下书。眼看顾尘拂的投影越来越近,江衍飞身离开,一瞬间正好顾尘拂推窗。
一眼便看到微微晃的树梢。
谁都不知道今夜江衍来过,只有月亮、树梢和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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