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之愣了很久,一是因为他没有见过蓦阑那么认真说话。
二是,他没想到平时冷淡不爱理人的蓦阑说出了这般热枕炽情的话来。
他作为一介男子竟然……竟然都有些羡慕时溪。
这时,时溪却将名册朝陆倾之一甩,陆倾之手忙脚乱地接住,险些掉在了地上。
“你看看。”时溪说完走他们。
陆倾之打开册子,翻阅着,然后疑惑道:“这些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她也知道看着没什么问题,这么容易查出来反而不像真相。
时溪提醒道:“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这本册子上。这本册子是从十几年前开始记载的,在此之前的,才是我们要找的。”
“那你还让我看册子?”陆倾之直抒疑惑道,然而时溪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无语凝噎。
时溪耸了耸肩道:“走个过场而已。”
陆倾之想了想,知道十几年前的事情的人应该也不少,毕竟城里三四十岁以上的人还是挺多的。
蓦阑也道:“受过虐待、性格刚烈的首先考虑。”
受过虐待这一点很容易想到,若是此女子一帆风顺又何至于死后来寻仇。至于性格刚烈,一般这样的女子受到虐待之后往往咽不下这口气。
陆倾之望着一副了然于胸的这两个人,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找真相,怎么整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揭开真相一样?
时溪、蓦阑陆倾之去了甄府。
要说对城内事宜了解的,像甄大夫这样人脉广泛的人,想必对城里的大事是有印象的。而且二十几年前年前,甄大夫应该也才二十几岁。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甄宓将他们拒之门外。
陆倾之好一阵说辞,甄宓也没让他们进府内。
直到陆倾之提到了十几年前是不是有一个花夕舞的主舞,门内的甄宓犹豫了很久,才令人开了门。
甄宓坐在轮椅上,他已经无法自己走路了,是由管家推着出来的。
甄宓猛咳了几声,苍老的脸上因剧烈咳嗽皱在一起。
陆倾之上前,甄宓伸手示意不必。
“少城主,借一步说话。”甄宓示意身后的管家不用跟来,他自己手推着两个轮子。
陆倾之看了时溪和蓦阑,时溪朝他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甄宓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时溪心道。
甄宓和陆倾之便到一边去说话了。
时溪看了在一边说话的他们,心里发笑。
守诺城都成了这个鬼样子了还怕别人知道他们上一辈丑闻。不过,她和蓦阑想听的话岂会听不见?
魔族的听觉比起凡人来说,敏锐了不知道多少倍。
甄宓看着风华正茂的陆倾之,轻叹一声,道:“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过。”
“倾之啊,当初你爹还不是城主的时候,没有傲人的家世做支撑,靠着自己的才华一步一步爬上来,你爹也算是了得。你爹因机缘巧合遇见了一名商户之女,唤作芝芝。”
陆倾之见甄大夫说起往事,心里不由得犯嘀咕:他们不是在调查这个怪病吗?这怎么还和爹扯上联系了?这事和爹年轻的时候有关?
“芝芝的容貌实在是明媚动人、美艳至极!你爹年轻俊朗又有才华,与芝芝两情相悦。芝芝善舞,受花夕节掌管人赏识,便在花夕节当天跳了花夕舞,芝芝的惊鸿一舞,名声大噪,却也带来了无尽的烦扰。”
陆倾之老老实实地听着。
“上门求亲的人数不胜数,那时芝芝早已经与你爹两情相悦,于是芝芝便推辞了所有的提亲。连当时的城主也迷恋上了芝芝,可是芝芝却拒绝了城主的心意,城主恼羞成怒,私下里不断给她父亲施压,她父亲一届小小的商户,做的是小本买卖,怎敢忤逆城主,便答应城主将芝芝送到城主府上。”
“那后来如何?芝芝姑娘和爹又怎么办?”陆倾之虽然这样问,但是对有一点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的娘并不叫芝芝。
“你且听完,一切便都知道了。”甄宓继续说道,“芝芝被送去了城主府,奈何她性子刚烈,受了许多苦头,不知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城主,被安上一个刺杀城主的罪名……”
陆倾之:“这……”
“他们还在芝芝身上动用了‘尸蛆刑’,将只剩半条命的芝芝压在城里游街三遍。人们纷纷往她身上丢坏掉的菜叶,受尽世人唾骂,奄奄一息的芝芝被吊在城门上吊了足足三天!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裙子遮住了芝芝的腿,但是我能想象膝盖以下已经完全烂了,红得发黑的血一滴一滴地从她脚上滴下来。”
陆倾之问道:“尸蛆刑?我怎么没听过……”
“尸蛆刑是指将人膝盖以下的小腿上划上几刀,再放进盛着发霉腐烂的食物、蛆虫、食腐的虫类的桶里,用量身打造的盖子封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腿上的伤口处会溃烂,蛆虫会啃咬甚至往肉里钻,加上桶里的其他东西啃食,简直生不如死……”甄宓的脸色有些难看。
饶是甄宓见过许多重伤的人,但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比芝芝的伤更难看的。
甄宓感慨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因为你爹当上城主之后第一天就废掉了这种酷刑。”
这样对一个弱女子……实在令人发指!
时溪和蓦阑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这么缺德的事,怪不得人家死了之后哪怕过了二十多年都还要来复仇了。
陆倾之的反应就更强烈些,他仿佛丢了魂一样,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作何想法。
时溪看着向她和蓦阑走来的陆倾之,她又看向被管家慢慢推走的甄宓,倏地问道。
“甄大夫,不知道这芝芝,可是姓花?”
甄宓愣住,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时溪将手揣进袖中,笑而不答。
看来是熟人作案啊。
陆倾之和时溪蓦阑就这样回了陆府。
东山
陆经年坐着马车来到东山脚下,这里往山里走一小段路,就是当年芝芝的墓。
陆经年下了轿子,示意侍卫不必跟随,他独自往里面走去。
当他踏进东山树林里起,树林里嘻嘻索索地响起诡异的歌声,似笑又似哭。
陆经年显然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他深深吸气再吐出来,继续往里面走去。
“埋山山……哭喊喊……”
诡异凄凉的歌声萦绕在陆经年的耳边,他扒开草丛,走到了一块空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荒凉破败的墓,墓边长了很高的野草。
陆经年吓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身子有些打颤。
吓到他的倒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墓,而是一个纤瘦的红衣女子正翘腿坐在墓碑上!
她露出了惨白纤细的小腿,悠悠地荡着脚丫,嘴里还在哼着:“埋山山……”
听见动静,红衣女子停止了哼歌,转头望向陆经年,歪头,嘴角扯出笑容。
“陆郎,芝芝可想你想得好苦啊——多年不见,陆郎看见芝芝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呢……”
陆经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开口道:“芝芝……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死得好惨啊,你们这些人若是不下地狱,我又岂能安睡?”芝芝愤愤道。
陆经年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深呼吸后冷静下来,开口问道:“城里的事是你做的?”
“陆哥哥还是和以往一样呢……对啊,就是芝芝做的。”那女子上一秒还温柔回应,笑一秒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么么多年了,你们终于遭到报应了!天道好轮回啊!”
她痛快地笑着,像是终于吐出了这口恶气。
陆经年握拳道:“芝芝……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是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当初我得知父亲要将我送到城主府上后,求着你带我离开,你允诺我了!可是你干了什么?!!”芝芝笑容凝滞在脸上。
她下一秒闪到陆经年身前,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往树上撞去,直勾勾地盯着陆经年的眼睛,怫然大怒:“私奔当天你不敢来也就罢了!你居然将我的行踪透露给那个糟老头子!你个懦夫!”
“你明明答应我了!为什么不来!懦夫!”
被抵在树上的陆经年呼吸困难,他没有挣扎,艰难道:“对、不、起……”
“对不起?”芝芝咬牙切齿,恨道,“我被那个老男人日日折磨的时候你在哪里?!当那些恶心的蛆虫往我脚上爬的时候,你在哪里?!当你口中的子民往我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吊在城门的时候你又在哪?!”
陆经年就快不行的时候,芝芝手一松,他失重往地上摔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芝芝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陆经年,揶揄道:“对不起?我怎么会那么轻易原谅你,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还有守诺城的那群蠢货,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陆经年似乎想要站起来,芝芝动了动手指,他浮起来,忽地一下往树干上砸去。
陆经年挣扎着支起身子,辩解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是无辜的……”芝芝不怒反笑,“那我就是活该?我的命就是贱命?”
陆经年无奈道:“我并非此意。”
“城主大人,愚昧无知不是作恶的借口,哪怕这恶看似微不足道。你还妄想替他们开罪,放心,他们一个都逃不过——”芝芝眼里露出杀意。
“我求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放过守诺城吧——”陆经年哽咽道。
芝芝飘到他身前,笑了笑,只是笑里掺了点狠绝:“哦?求人总要有点诚意的,我要城主大人趴在地上舔我的脚,你也愿意?”
陆经年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舔。”
对于守诺城这么多的性命来说,他的尊严和面子此刻并不算什么,只要守诺城能安然无恙。
说完他捧着芝芝一只的惨白的脚,将嘴附了上去。
陆经年正要抬头,头却猝不及防地被芝芝另一只脚猛地踩住,踩在地上。
“哈哈哈——城主大人,你怎么这么好骗呢?”芝芝将他的头踩在地上,揶揄道,“我还没答应你放过他们呢。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芝芝看着面色泛青的陆经年,心情愉悦道。
“对了,顺便给城主说一声,我就是毒体,凡人触碰到我,也是会染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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