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窈缓过劲来,注意到他的的鼻息喷在自己耳侧,不太舒服地一偏头,注意到谢景明正驻马停在她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两人。
“窈儿!”崔韫下马上前,“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背后的人下马,向崔韫行礼:“晚辈谢容时,见过郡主。”
崔韫将女儿扶下马,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将目光放到眼前人身上:“你便是侯爷的义子?早听过你的名字,今天还要多谢你搭救。”
衡阳侯等人也逐渐上前来察看情况。
见到谢容时,衡阳侯有些吃惊:“容时?你怎么过来了?”
谢容时拱手向众人行礼,对着衡阳侯说:“祖母已无大碍,牵挂着我不能陪义父来春蒐,见还赶得上晚宴,便催我前来。”
衡阳侯闻言了然,微微点头。
祁王走上前来,拍手笑道:“容时好身手,多亏你降住了这受惊的马,不然跌着云窈,郡主可要心疼坏了。”
谢容时轻轻一笑,注视着陆云窈道:“原来是云窈小姐。”
谢景宣也从一边奔赶而来,关切道:“云窈姐姐,没事吧?”看到谢容时,他微微错愕,行礼道:“堂兄。”
陆云窈的目光落在一边的白马身上。
白马尚在喘息,时不时甩动着脑袋,喷个响鼻。它蹬动脚蹄,似有不适。口角裂开,微微有些血迹,应当是刚刚谢容时勒马时用力太过的原因。
陆成瑜皱着眉端详这匹白马,不解道:“好好的,马怎么会受惊?”
傅华笙缓缓上前,在旁说:“怕是野性难驯吧。”
祁王冷言道:“不受驯的畜生,拖下去打死了事。”
陆云窈心存疑虑,她扶上马鞍,看见马鞍后缘处银光一闪,她说:“是云窈初学,骑艺不精。这匹马是母亲为我选的,便留他一命吧。”
崔韫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说道:“马性难驯是常事。云窈若有意精进骑艺,学着与此马磨合对她也是益事。”
祁王听他们这么说,面色仍然冷峻,语气却稍微缓和:“如此,便任你们处置吧。只是若我的坐骑如此不驯,我断不会有如此耐心。天下良驹尽有,何必于此孽畜身上消磨精力。”
崔韫笑道:“王爷说得是,只是孩子们不比王爷,多些磋磨兴许是好事。”
祁王转向谢容时:“容时既来了,夜间我们畅怀夜饮,万不可拘束。”
谢容时笑着点头应允。
陆云窈注意到祁王对此人不同寻常的好意,心下疑惑,却无意细究。
祁王道:“好了,既然无事,便到宴园去吧。我也看看你们这些孩子忙活半日都猎得些什么。景宣,今年比起去年可有精进啊?”
谢景宣见点到自己,悦然点头:“这是自然,我今日收获不少,一定不输华笙姐姐。”
“是么?”祁王听见,颇有兴致,回头对傅华笙说,“华笙,可有人要超过你了。”
傅华笙浅浅一笑,并不言语。
言谈间,几人纷纷上马,紧随祁王之后,朝着宴园而去。
崔韫回过头来:“这匹马暂时先别骑了,上我的马,母亲带你过去。”
陆云窈看了看自己的马,摇头说:“不妨事,母亲先过去吧,我牵着马缓缓走回去。正好刚刚惊着了,我在马下走走,散散心。”
崔韫听她这么说,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上马随着祁王一行人离去。
众人离去后,谢容时仍然站在原地。
此时微风拂过,陆云窈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紫色襕袍,袍摆暗色勾勒出君子并蒂莲,宽袖长摆,原不是如众人一般穿着劲装前来骑马的。
“我与小姐一路同行。”他的声音如泉水淙琤,对上他含着笑意的双眼,实在不像是刚刚那个靠着一臂的蛮力驯服惊马的人。
谢景明也站在不远处,他向前走了几步:“要我带你过去吗?”
谢容时抬头,笑道:“景明?我都没看到你。”
陆云窈注意到谢景明眼中有一些寻常难见的晦暗神色,他并不理会谢容时,而是看着陆云窈,似乎是在等着陆云窈给他一个答案。
陆云窈莫名有一种经受考验的感觉。她看着场中的两人,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她感到迷惑。
“我……”陆云窈转头看看自己的马,又看看谢景明。
谢容时在一边低笑一声,接过陆云窈挽在手上的缰绳:“我帮小姐把这匹马骑回去,小姐便和景明同骑吧。”
陆云窈伸手拦住他:“不行。”
此言一出,谢容时也感到饶有趣味:“哦?那小姐是要与我同行了?”
还没等陆云窈说什么,谢景明便翻身上马,他说:“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绝尘而去。
陆云窈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心中呐喊——他这是在赌什么气?!
*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陆云窈心不在焉。她在回来之后,借着把马送去马厩细细探寻了,果然在马的后臀发现一根一指长的银针。
有人要杀她,这句话她都说腻了。
原本认清这一点之后,她解决问题的思路简单粗暴,便是和谢景明退婚。可是那日谢景明说的话也萦绕在自己耳边,如果杀自己的人所畏惧的事情,正是自己和谢景明成婚,那么保全自己的方法,究竟是顺着他们的意——退婚,还是如谢景明所说——成婚。
她脑中的思绪乱作一团。整个晚上,她因为心中有事,始终时不时朝着谢景明的方向看。可坐在远处的谢景明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不曾朝她这边看过一眼。
她因心烦喝了不少酒,此时酒意顺着身体氤上脸庞,面烫如火,便悄悄地令侍女去崔韫身边打了个招呼,打算从席面上退出去。
顺着宴会厅一路出去,陆云窈没有走主道,而是就着疏落的星光,转向一边的小道,往猎苑中的雁来湖而去。
此湖原是因每年春天大雁北归时栖息于此而得名,此时正值春夜,湖风和缓,湖面却一片静寂,看不见任何“雁归”的景色。
朗月临空,疏云挂夜,四下寂静无声,陆云窈踢着湖边的石子,理着乱成一团的思绪。
正在远方一声孤鸟啼鸣,湖水因一阵微风皱起,泛起粼粼波光的时候,谢景明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陆云窈回头,见谢景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喝多了,出来走走。”她说。
“喝了多少?”谢景明问。
陆云窈没有回答,任凭湖风吹拂着自己的脸庞。在席间累积的燥意此时平定不少,她苦苦思寻不得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渐渐浮上水面。
谢景明注意到她的默然,走上前来:“有心事?”
陆云窈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1]。”
谢景明眼底的暗光一闪而过:“什么?”
陆云窈重新转过头看着他:“谢景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突如其来的郑重,不知为何令谢景明心中一颤,放在身侧的手不觉微微握起。
“看在我曾经对你坦然相告的份上,我希望这个问题你也能如实地回答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过了许久才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靠近我?”
谢景明被她盯着的双目,眼睫微颤。
“你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吧?”
湖水粼粼的波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陆云窈平静地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谢景明在陆云窈的注视下久久地沉默,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感受,只看到陆云窈的眼睛很亮,在黑寂的湖边,她的眼睛和天边的长月是其中唯一的亮光。
可月亮很远,陆云窈的眼睛却近在眼前。
他错开目光,心颤如弦。
“我……”他哑然开口。
忽而风声嚣动,不等他反应,陆云窈已伸手将他扑到一边。两人落到草丛中时,一支利箭破风,擦耳而过。
受不了了,又来。
陆云窈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她将谢景明按在草丛中,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异动。
暗夜中,每一缕风动都仿佛一个人影,疏云逐渐遮蔽月光,湖边越发的黑沉下来。陆云窈心跳如擂鼓,觉得每一寸看不清的夜色中都隐藏着一只利弩。它窥伺着,只待弦颤力动,饮尽人血。
不知等待了多久,直到久久没有再一次动静之后,陆云窈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确认自己和谢景明的身形都借着夜色隐蔽在草丛之中,这才压着声音对他说:“你看到没有,这都杀到脸上来了。算上这次,今天已经是第三回了。就算他们技艺不精,我也没多少小命拿来折腾了。你就快跟我说实话吧,算我求你了。”
她一通话铺天盖地地砸下来,落到谢景明耳边,令他耳根直痒痒。他不禁笑道:“你先下来。”
陆云窈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谢景明腰间,她尽力保持着最小动静腾挪开,攥着谢景明衣领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我下来了,可以跟我说了吗?”陆云窈问。
陆云窈与自己离得极近,谢景明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微闭双眼,尽力摒弃掉自己一些杂念。
陆云窈的目光如孤光一萤,在她的注视下,谢景明竭力克制才没有坠进其中。
他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后,他眸色如夜:“你相信这世上有人能重活一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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