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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言卿是真的喜欢他那把折扇，到哪里都带着，就连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也要腾出一只手拿扇子。
那扇面不过画了两株竹子，勉强算是风雅，但看着也寂寥，我本想趁机仔细观察有何珍奇，都怪晚饭实在丰盛，摆盘不亚于现代高星酒店，我边吃边看，有些忙不过来。
瑞桉略嫌弃地瞟我一眼，侧身过去拿来放在雪言卿腿上的扇子，递到我面前：“看吧，一个法器有什么好看的？”
我把翡翠虾饺塞进嘴里，家仆适时端来一盆水，我洗净手上的油，伸手去拿。
没拿动，这把扇子看着轻，实际上像长桌子上一样，死沉死沉的，我搬了几次都没搬起来，觉得有点丢人。
“你怎么一点修为都没了？”瑞桉问我。
“我又不是绮罗真君。”我小声道，“其实现在应该还是有一点的，只是我不会用。”
还没见过修士用仙法，所以我虽然花了很多钱续命，但增长的修为和内力却找不到发泄出口。
“我这里有一本霜雪功法。”
雪言卿手刚伸进衣袖，就被瑞桉拦住：“这个不能给她。”
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我啊？
我撇撇嘴，雪言卿却笑道：“雪氏的诅咒是血脉传承，跟功法又没关系，只是没有血脉，本族功法修得慢些。或者，你去云沧山偷几本出来？”
雪氏的诅咒又是什么？
他们兄弟俩跟打哑谜似的聊天，但瑞桉不会给我霜雪功法，自然也不愿帮我去云沧山偷书。
我听着他们聊天也没什么意思，又扒两口饭，想起来停晚还在住所等我，于是擦擦嘴，问雪言卿：“我可以拿些回去当夜宵吗？“
雪言卿颔首：“你随意，后院有小厨房，还想吃什么可以叫他们做。”
半夜叫人起床做饭太没素质。
我摆摆手，挑出五六盘几乎没动过筷的菜肴，又拿了几块从前成雨婷喜欢吃的糕点，让家仆装食盒里，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拎着食盒，抱走狸犬，自行回住所了。
现在我带走狸犬，瑞桉已经不变脸了。我琢磨最近再培养培养感情，计划着甩掉瑞桉之日拐走狸犬。
单纯可爱的小家伙在我怀里撒娇打呼噜，丝毫不知我想踹掉它的亲爹，当它的后妈。
偏院还亮着光，停晚坐在屋前台阶上编手绳，烛光映上她无暇的脸颊，长辫搭在肩头，她并没有立刻注意到我，目光专心集中在手中的绳线上。
式样和生日时成雨婷送我的那串很相似，待我走近了，她才察觉到，忙站起来，握着绳线的手局促地蜷着：“仙主。”
以前看小说时，总是不理解为什么男主会对替身动情，此刻完全明白了。
我真的很想带她走，哪怕她不是成雨婷。
眼中隐隐又泛起湿意，我脑中迅速想遍出生到现在所有高兴的事，才把伤感的情绪压下去。
所幸没有被她发现。
进屋后，我关好门，把菜品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一样惊惧，侧耳确认附近再无声响后，便开心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仙主拿这样多酥点，是因为……从前就认识我吗？”她问。
我沉默良久，才说：“也许是梦见过吧。”
现代记忆渐渐埋进灵海，我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在离我远去，终有一天会成为午夜不愿醒来的梦。
灵海中的道心捆着金色锁链，悬浮在旷阔无垠的意识中。
瑞桉和雪言卿注意点都在我是不是绮罗真君，而不问我是谁，从哪里来，酒楼的修士们真正在意的也不是云沧灭门、神明陨落，而是下一场机缘会降落在谁的脑袋上。
我不认为这是机缘，我的灵魂在神明旨意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心绪一闪而过，万千情感掩藏在不可言说之下，我拿起一块酥点尝了一口，觉得霜雪宗对甜点的口味着实太重，不知在吃糕还是在吃糖。
停晚没有觉得我那句话说得奇怪，她眨眨眼睛，笑道：“我也会梦到仙主的。”
她饭量比我小多了，每样菜都尝几口，吃掉酥点便饱了。
“晚上家仆们在更换院内陈设，听说老爷要回来了。”停晚说，”仙主会在他回来之前离开吗？”
“为什么？”我不解。
“老爷脾气不太好，二少爷又和宗主不对付，每次回来都要闹出些事端，这次不逢年不过节，他们突然回宗，肯定少不得有一番算计。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宗主表弟，向来不爱掺合他们的家事，每次都会赶在他们回来前离开。”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许以前瑞桉不喜欢麻烦，可若他还在意这位表兄的生死，这次就不得不留下来面对。
酒楼中的老者不是好人，但他说得对。
风雨欲来了。
然而瑞桉走与不走都跟我没什么关系，若他想带上我自然会带上，不想带我我正好携犬跑路。
停晚编的手链果然是要送我的，收拾好桌子后，我和她学了一晚上编手绳的方法，终于编出两串像样的手链。
一大一小，大的那串是熟练后编成的，整齐美观，我回赠给停晚。
小的那串绳线里出外进，色彩选得过于粉嫩，只是这是我第一串完整编成的手链，十分有纪念意义，舍不得丢掉，我思索一会儿，从头上拔两根头发，将手链两圈缠做一圈，套在狸犬的爪子上。
夜深了，我们又闲聊几句，便东西屋一人一间睡下了，狸犬非蹭着我，我怕它睡石地板冷，就揽进被子里和我一起睡。
半夜里我总觉得有风拂面，细微微的，吹得我鼻头发痒，以为是窗户没关，本想起身关一下，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被人连人带被地抱着，踏风而行。
那人的下颌线流畅清晰，脖颈雪白无暇，赤色薄衫未系颈扣，柔和的月光越过微微隆起的喉结，没入胸膛。
怀中的狸犬睡得香甜，我紧紧抱住它，心想怎么会有长成这样的采花贼，色厉内荏地喊：“大胆！你可知我是……”
说到一半，他轻轻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低声说：“嘘，霜雪宗出事了，雪言海半夜回宗，闯入雪言卿房间，被他重伤，他爹雪封刚到宗门，瞧着又要闹起来，咱们先跑。”
我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瑞桉。
“你不是跟雪言卿关系很好吗，不管他了吗？”我疑惑。
他偏头：“谁说我和他关系好？他们一家跟唱戏似的，天天带着脸谱过日子，瞧着与我兄弟和睦，实际上和仙门百家一样，轻蔑又畏惧妖族，怕我去仙盟大会闹事，旁敲侧击试探我态度。这些，你不会都没看出来吧？”
他们一唱一和，演得天衣无缝，我是真没看出来。
“那穿肠断魂散，不会是他下给我的吧？”我浑身冒冷汗。
瑞桉的脸阴沉下来：“厨房确实有雪言海的眼线，但谋害宗主是丧失继承权的大罪，他不会下得这么明显。只是，雪言卿一般不会无故动手，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回想起去厨房前和雪言卿的对话，顿觉冰冷：“他说我是‘还生魂’，我承认自己并不是绮罗真君，还让他帮我找你解释。”
瑞桉脸色和缓不少，他飞落到南城极北处一间高塔客栈，从顶层敞开的窗户钻进去，把我放下。
屋内装潢和霜雪宗大不同，像山头的土匪窝，鹿头墙饰，虎皮地毯狐绒毛毯，里屋南北向贴墙放了张大床，床头还插着五支孔雀翎羽。
瞧着都不像人工仿制，作为现代贯彻落实动物保护的无为青年，我紧张得无处落脚，斜眼看瑞桉，他垂眸，专注地把玩着袖口，心不在焉地开口：“你说你不是绮罗真君，那你是谁，又是从哪儿来？”
我原以为妖族单纯不识诡计，如今看来认不清诡计的人是我自己。
假设他没有骗我，雪言卿果真因为我并非原主而杀我，按理说瑞桉该是杀原主而不杀我。可若他骗我，他带我来此，我便是被请入瓮的鳖。
但我此刻别无他路可选。
“我就叫文璃。”我紧紧盯着他的神情，不放过一丝变化，“来自一个没有术法灵力的世界。”
瑞桉捏袖子的手一顿，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柄短刀，我吓得呼吸一窒，没等他下一动作，连忙蹲下身，抱住狸犬咕噜滚进桌底。
瑞桉弯下腰看向我，琥珀色的瞳渗进血色，白皙的脸上缓慢爬上血丝，像恐怖片里寻人的鬼屠夫，我往后瑟缩着移动，没留神头撞到身后桌子腿，发出一声闷响。
他愣了一下，血色骤然从眸中褪去，抬起执短刀的那双手，刚要张开嘴，我理智溃散，先一步爆发出尖叫。
门外响起急促地脚步声，我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
“大胆贼人，胆敢偷……东家？”
瑞桉一撩眼皮：“滚。”
“好的东家。”门又被关上。
怀中狸犬终于被惊醒，它翻个身，轻轻舔着我的手背，我慌忙把它藏到身后。
瑞桉把短刀放到地上，收起吓人的表情，他挑眉蹲下来：“就这点胆子，也敢跟我走？”
我真的很想说明明是你非得带着我，只可惜确实没那个胆子，话在嘴边滚一个来回，又被我咽了下去。
“我是胆小，所以你能不能少吓点我？”我小声嘟囔，“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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