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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齐刷刷瞪大了眼睛。
“我就说吧，果然掉色！”钱大娘得意洋洋地将瓷碗举起来给众人看。瓷碗上的福字被划掉了一道横线，露出天青的底色。
众人哗然。不少在江晚的小摊买过瓷器的路人一脸失望。
“还以为不掉釉的青瓷终于出现了呢，原来是骗人的。”
“回去我得好好检查一下，之前买的有没有假。”
听着人群中全是对江晚不满的声音，钱大娘更得意了，一脸不屑地问：“你还有何话说？”
江晚不回答，只盯着那被划过的福字看得出神。她看着镇定，但旁边的王大王二早就急得团团转了。
王二急得头上冒汗，忙不迭地问哥哥：“怎么会这样啊？我们在窑场才验过啊！”
王大也莫名其妙，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悄悄拉了拉师父的衣摆：“师父，师父！你说句话呀！”
他相信师父用的法子绝对没问题，肯定是这老妖婆使了诡计。但要是什么都不说，难道就这么认栽吗？
王大在想钱大娘做了什么手脚，江晚这边却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她安抚地拍了拍王大，眼睛从瓷碗上移开，看向钱大娘。
“大娘不愧是开青瓷铺子的，手法真让人佩服。”她恭维着，眼睛里却不见一点赞美之意。
钱大娘听到这里，以为江晚已经屈服了，遂摆了摆手：“知道就好，你年纪轻轻的，我也不为难你，道个歉就行了，这小摊你想摆就接着摆吧，赚点钱补贴家用也是好的。”
只要此事盖棺定论，就永远是江晚经营中的污点。从此以后客人们不会热衷于她，小摊的销量再也不会涨，不会对钱大娘的生意形成任何威胁。钱大娘乐得退一步，显示一下她的仁慈和宽容。
江晚上前两步，抬起了手。
钱大娘以为她要拱手道歉了，喜笑颜开地抱着胳膊站在那等着。
谁知对方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强势的把她的手掌翻过来。她试图挣扎，可眼前的小姑娘看着瘦弱，手却跟铁钳似的，怎么也挣不开。
“各位，”江晚不顾钱大娘的挣扎，而是看着四周人群，“这位大娘把青色染料都刮下来了。她的指甲里有染料的粉末呢。”
钱大娘猝不及防被戳穿，心中一惊，连带着脸上的横肉都一跳。虽然靠着多年行商的经验，很快收住的表情，但江晚是何等敏锐，那一瞬的色变足以让她确定，她猜对了。
本以为盖棺定论的事情突然生了变故，路人们纷纷露出疑惑的眼神。楼兰少年也探身过来，细细看了看钱大娘的指甲。
“是真的，真有青色粉末！”他喊道。
他这么一喊，四周就炸开了各种议论声。几个围在内圈的路人靠近一些定睛一看，也看见了钱大娘手上沾染的青色。
“确实是青色的哎，”一个路人道，“可是，我看瓷碗上留下的也是青色呀，并不是瓷土的棕色。”
钱大娘听到这句话，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一样，急忙接着路人的话说：“没错！你的天青底色明明还留在碗上面！”
“要不说大娘的手法好呢。”江晚轻飘飘地给了钱大娘最后一击，“也只有您这样的内行人，才能控制好力道，只刮去与釉料连结的表层染料，而留下里层染料，让瓷碗的底色仍是青色。若是没注意到指甲，只看瓷碗的话，确实看不出来。”
路人恍然。
围观群众里有懂行的已经替江晚说出了后半段话：“只有染料底色与釉料之间连结地和染料内外层一样紧密时，才能在刮的时候将表层染料和里层染料分开，而不是分开染料和釉料。”
楼兰少年此时也听明白了：“那就说明，江姑娘真的找到了青瓷上釉的法子。而且钱大娘在检验之前，就已经认为这上釉是真的了。”
被点名的钱大娘脸色唰地白了。的确，当时她抱着一丝江晚造假的希望接过瓷碗，手指一摸那福字图案光滑平顺，就知道江晚成功了，仓促之间令生一计，才有了刚才种种。
江晚到此时才放松下来，扬声道：“我这里普通的瓷碗还是三十铜板，福字瓷碗要贵一些，四十铜板。”
这就是暗示钱大娘，该履行赌约假一赔十了。
钱大娘脸色煞白，早没了平日里的风度，还假装没听懂，想偷偷溜走。楼兰少年眼疾手快挡住她去路，笑嘻嘻道：“假一赔十，你该赔四百铜板，还得向江姑娘道歉，我可记着呢。”
“就是，你都坑我师父两次了。”王二义愤填膺。
“还是开铺子的呐，诚信都不讲呀？”
“赔钱！赔钱！”人群里全是起哄声，闹得钱大娘根本逃不掉。一片声讨中，钱大娘愤愤地把四百铜板用力拍在江晚的小推车上，蚊子哼似的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一溜烟跑了。经过那些路人身边时，还有几个人对着她吐口水。
今日之后，钱大娘的声誉必定受到影响，恐怕近段时间生意都很艰难了。
江晚却没法分心去想钱大娘日后的处境，顾客们一拥而上，抢着购买新上的瓷碗，弄得师徒三人应接不暇。
“江姑娘好厉害！我竟然能亲眼看到大发明现场耶！”
“而且价钱也公道，回去我一定同三婶说说。”
“我来一个！”“我也来一个！”“还有没有？”
……
一个时辰不到，江晚的瓷器就售卖一空。加上赌约所得，今日的收入将近一两银子，这已经和钱大娘铺子平日的收入持平了。
除此之外，她还收到了一百多笔预订单，是个人定制图案的。因为可以送货上门，所以一单的价格到了五十铜板。但即便如此，也比市面上的青瓷少了一半，真正是平头百姓买得起的。
眼见着顾客们渐渐散去，江晚把收入的铜板分给徒弟们，让他们先回去接着做瓷碗。
看这趋势，她们师徒三人恐怕不够，江晚打算下午去商业街主街的公告栏处张贴公告，招几个匠人来制作瓷器。总归现在名声打出来了，只要工钱给够，找几个匠人还是不难的。
江晚边思考边收拾摊子，人群散后小巷空寂，那楼兰少年背着把剑倚墙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收拾。
感觉到他的视线，江晚抬起头，笑道：“今日多谢贵人相助，不知我设计的那支簪子，贵人还满意么？”
“连夜就让人按图纸打了，效果很不错。”少年站直了身子，背后的剑碰到剑鞘，传出叮铛一声，“我看你做瓷器也很有天赋，能不能卖我几个？”
“贵人出手相助，我哪里能收你的钱，送你就是，”江晚应道，“不过你的要求应该跟寻常人不同吧？说说看，什么要求？”
“你们中原人宫里用什么碗，什么罐子，你就照着做就行。你是京城来的，这方面肯定很了解。”少年说。
江晚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的长相其实很接近中原人，皮肤白皙，但五官又带着楼兰的开阔爽朗，很有几分剑客的感觉。现下他一身青衫的打扮，倒是同他的气质很相配。
只可惜身份所限，他成不了真正的剑客。
因为今日他的表现，江晚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这人虽然冲动又缺心眼，但讲义气，讲公道，而且……这份孝心确实让她动容。
前世纵横古董商界多年，江晚很清楚，作为商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懂的装傻。面对楼兰贵族，或许有些话她不该说，但面对少年剑客，她决定多嘴一句。
“周皇城的隰华宫里，常年盛开着芙蓉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清蓉长公主的封号就取自此诗，不如就以芙蓉花装饰瓷碗吧。”江晚顿了顿，轻声道，“殿下觉得如何？”
二十年前，先帝第三女清蓉公主前往楼兰和亲，深得楼兰国王宠爱，两年后诞下楼兰二王子阿依古。但王子出生后不久，公主就染了病，缠绵病榻十几年也不见好。为此阿依古十三四岁就开始周游各国，为母妃寻找药材。
其实也不难猜，昨晚他为了行事方便穿了楼兰服饰，那太阳图案只有王室血脉才能用，再加上偏向中原人的长相，给母亲的簪子要求临安特色……江晚基本可以确认他的身份，所以采用了宫灯坠子的设计。
阿依古骤然听到这声殿下，先是呆了一瞬，然后慌忙走到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满道：“你小声点呐！我背着母妃偷偷出来的，可不想被抓回去。”
说完还不放心地两边望了望，确认没人在才松了口气。江晚看他贼头贼脑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瓷碗就按你说的来，要五个，三日后我来拿，”经历昨夜今早两场风波，阿依古对她的能力信任了很多，甚至没问她要图纸，放心地让她按自己想法来。
听到对方这么说，江晚是有些惊讶的。两世为人，她早就形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不轻易信任旁人，也习惯了不被人信任。所以她被质疑、被贬低的时候，才能平心静气地从容应对。
对于阿依古这种全权交付的行为，她虽然觉得傻气，心里却有些温暖。
看着他戴好斗笠转身离开，江晚用玩笑的语气道：“殿下这副打扮，真像我们中原的少侠。”
“算你有眼光，本少侠不仅英俊潇洒，剑术也是一流的”阿依古得意洋洋，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拳行礼，“青水不改绿山长流，后会有期！”
……神特么青水绿山，当中二少年也先学学中原话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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