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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手机，沈洪福发现此时才刚到午夜三点半，老式空调挂机的噪音有规律地低声喧响，凉风缓缓降下，小腿的皮肤切实可感。
他睁着双眼喘息着，为了逃脱梦后迷幻的兴奋与羞赧。月光极亮，物影比白天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那照彻自己内心的月光，浮现于清冷的空气中，与阴影互相离合渗透，比作与心跳一致的谐振。
对于大海，他又爱又怕，爱祂缥缈不知所往，神秘且强大；又怕祂所去天地太长太远，此处彼处不知归处。
一千年前，在祂跳海的时候，最想要守护的一切都毁灭了，上天却让祂不生不死、受尽折磨。祂根本就恨透了这个困住祂的人世间，憎恶着世人，所以才会出现“冤秽境”……祂愿意坐于镇海殿之内，也许是为了信守与沈家祖先的契约，也许是被神佛所禁锢，需要漫长的时间自我赎救。
沈洪福当然是希望祂能得偿所愿，可这迟到又渺小的一点阳光，真的能照亮祂的阴暗吗？或者说，就连他自己也会被阴暗吞噬殆尽。
他的脑子正乱，忽然听见房门门锁扭动，连忙闭眼装睡。
极小的“嘎吱”过后，竟然是高跟鞋的轻响，缓慢的脚步从房间门口开始，逐渐朝他躺的床这边走来……高跟鞋与地板的磕碰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他的枕边。
尽管察觉不到一丝呼吸，但他还是感觉对方正弯腰低头盯着他，确认他是否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洪福的手脚都有些僵硬了，那高跟鞋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然后逐渐远离他，最后重新关上了房门。
终于能够大口呼吸，他伸手拍了拍隔壁，结果齐天只是抠了抠大腿就翻身继续睡了。
沈洪福坐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悄悄打开缝隙往外看，客厅内空空荡荡，没人经过，更没有什么高跟鞋声。
难道又是做梦，他干脆走到客厅，回头在梦中祖宗坐过的沙发上看到了一个黑影，仔细辨认后才发现是六道无极端坐闭目而寐。
沈洪福掐了掐自己的脸，是疼的，看来并不是做梦。
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房去，沙发上的人突然睁开双眼，低声说到，“睡不着吗？”
“你呢？怎么睡在这里。”沈洪福立在原地，没有移动。
“我在等人。”他说。
沈洪福这才走到他跟前，沉吟片刻，“那个……我可不可以掐一下你的脸，然后你再告诉我疼不疼？”
六道无极很自然地握住一只朝他伸来的手，顺着这只手望去，沈洪福因笑而眯起的眸像是暗夜里仅有的下弦之月。
额角穴位突突跳动，拿握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让不明就里沈洪福惊呼急喘，“哎松松松手，我只是想试试有没有在做梦。”
“你跟任何人都能这么亲近吗？”
毛森骨立的目光带着侵略性与不悦感，而后沉默地盯着年轻人因他的卸力而向后缩回手。
“我错了啦……”沈洪福揉着腕子吹啊吹，不小心把对方当做熟人，便不自觉地恃宠而娇，却偏偏忘记了对方只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你跟我认识的一位很像。”
“是吗？所以你是透过我在看别人。”他揶揄着，“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
“嗯……就，我一生都不能离开的人？”沈洪福几乎不假思索，却又半开玩笑地说。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惊讶过后不禁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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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洪福接过六道无极递过来的名片，在心底发出了类似“原来你是真的大活人啊”的感慨。
“秦聿（玉）汐，哇，你好呀，我叫……沈吉祥。”他留了个可有可无的心眼，报上了假名字。
“吉祥公主嘛，我知道。”
笨蛋齐天，看你给我取的好名字。沈洪福撇撇嘴，只能陪着嘿嘿笑，“是不是打扰你等人了，我继续回去睡觉了~”
他刚刚起身，秦聿汐就捉住他的手把他扯回沙发。
“陪我等会，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些真相。”
听到真相沈洪福可就不困了，他摆出“哦↓哦↑哦↓哦？”的表情，驾轻就熟地双手合十，闪烁着眸子，“秦哥，求求求你~透露一点点给我，就一点点，我们赶紧把小朋友的魂魄找回来吧。”
秦聿汐的眉头稍微皱起，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什么玄学网红直播都是幌子，林宇钟只是为了借着节目来宣传他的宝贝摇钱树罢了，可惜节目还没开始就出了意外。”
“摇钱树？用天生僮体来赚钱？”这点倒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没关系，时间也差不多了，待会你就会亲眼见到。”
秦聿汐起身示意沈洪福跟着他，两人前后走进了小男孩的房间，经过沉睡不醒的孩子，打开通墙的大衣柜柜门，抬脚钻了进去。
在沈洪福的疑惑中，对方向他伸出手，“委屈你躲衣柜偷看了，公主殿下。”
随着柜门紧闭，如同进入了奇异的神灵隐蔽所，几乎是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两栖地，连同整个房间再次溺浸于昏暗压抑的寂静中。
不到十分钟后，房门被打开，一前一后偷偷溜进来两个人，竟然是消失不见的林导以及白天生气提前离开的狐梨梨。
即便是从狭小的衣柜缝隙中，沈洪福也能看见狐梨梨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粉色人民币递给林导。
“现在可以了吗？不会再出意外了吧？”她紧张地小声问道。
“放心，这群人还是有点本事的，白天都把别的东西赶走了……我经常弄，绝对不会有问题。”
说完林导将床上的小男孩扶坐起来，示意狐梨梨把一小管抽好的血递给他，然后用手指蘸着血往孩子脸上写字画符。
“照片和个人物品放在小盘里。”说完又拿出一小包东西塞进小孩的手中。
做完这些后，他开始围着床点蜡烛……很快这些燃起的蜡烛便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符阵。
看到这里沈洪福已经开始愤怒了，原来这个林宇钟在用自家小孩的躯壳替别人招魂附身，这才是他真正赚钱的法子，所以才叫摇钱树。
假如直播节目火了，必然会有许多想要再见亡故亲友一面而找上门的“顾客”。
可林宇钟呢，甚至不关心自家小孩的魂魄如今流落何方。
他刚想出声阻止，秦聿汐从旁捉住他的胳膊，比了个嘘，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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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梨梨跪坐在床边，双手合十不敢睁眼，林宇钟则是绕着床摇着咒铃念念有词，那些环绕的烛火如漂浮的鬼火，烛火烟气模糊着房间内的所有事物，蜡水如山体滑坡，滚涌而下，在地板上堆积成一块块白色蜡尸。
熟悉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当它走进房内，沈洪福终于得以看清楚，是今天一直紧紧跟着狐梨梨的粉色高跟鞋。
烟熏火燎，雾雾蒙蒙。在烛光前，三个人三个阴影，无人注意到粉色高跟鞋已经走到了他们中间。
坐在床头的小男孩嘴巴忽然张大着，因为那粉色高跟鞋的手臂已经伸入他的嘴巴，准备从那处钻进去，钻到他的肚子里。
“咔哒咔哒咔哒。”小男孩的磨牙声响起，说明大灵已经成功上身。
沈洪福暗自惊叹，天生僮体恐怖如斯，就像一辆插着钥匙又无人在的车，任凭什么东西都能坐上驾驶位。
狐梨梨几乎是刚听到动静就急忙磕头请罪。
“对不起，刘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去那个地方是会出人命的……我以为只是陪个酒，你别怪我，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都帮你完成！对不起对不起！”
她仿佛疯了一般地祈求原谅，额头撞到地上“咚咚咚”地几乎要磕出血来。
“胡.涛…你.今.天.还.撒.谎.了…”从小男孩的嗓子里发出了常人难以模仿的声音，“撒.谎.吞.千.刀…”
“对不起，刘琴，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发视频道歉，我传到网上。”
狐梨梨颤抖着拿出手机，喊林导帮忙拍视频。
“大家好，我，我是狐梨梨，我的真名叫胡涛，其实我是个男的……是做过手术才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在夜场帮人拉皮条，用狐仙算命骗了很多女孩子去陪酒……我该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男孩突然快速爬到跟前，漆黑的瞳孔盯着他，凑近他的耳朵说：“没.错…你.就.该.死…”
沈洪福有些紧张地拽着秦聿汐的衬衣袖子，因为他看到许多画面……床上流满了血，一个血池，怀孕的女子……蠕动的蛆虫……从污秽的黑暗诞生，又在污秽的黑暗里灭亡……
不是狐梨梨的，而是那个上身的大灵，那个粉色高跟鞋的记忆。
剧烈的怨念淹没了他的胸口，让他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沈洪福想要求助于身边的秦聿汐，却在转头之后见到对方近乎一分为二的脸，从裂开的缝隙中，涌出无数荧光色的透明触须，就当秦聿汐的头颅彻底一分为二后，从脖子处缓缓升起一只五瓣花状的血红色瞳孔，正死死地盯着沈洪福不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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