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掩月,雾锁青山。
玉石台阶蜿蜒而上,绵延至肃清荒寺之中。子夜将至,寂静长空倏然传来铜钟悠扬的鸣声。
偏僻竹屋内,一身穿白衣的清隽男子衣衫半解,面染薄红。
宥宥钟声骤然将他混沌的思绪唤醒一瞬,他下意识抬眸,目光却被一层白纱阻隔。
迷迭香于青白釉瓷熏炉中打着转地盘旋于半空中。
宁妤坐在床沿边伸出柔荑,削葱玉指从男子舒朗眉眼缓缓滑向他高挺的鼻尖,最后落在柔软苍白的唇瓣上,细细摩挲。
“阿妤……”
陆淮艰涩开口,刚唤了一声,那在他唇上作乱的指尖突兀地捏住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宁妤抬手将缠住他眼睫的白布解开,榻中人目色迷离,双眸中只映照出她的倩影。
纵是高山白雪,皎皎明月,她也要让他,唯属她一人。
心头恶念肆虐,她旋即俯身,覆上他的薄唇。
-
三月前。
国公府内。
时值初夏,沉沉乌云将无垠天际染成浓浓的墨色。
大雨将至,宁妤挺直着腰身,垂首跪在澄园中庭的青石板上。
不远处的长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步履匆匆,衣袖翻腾,几个跨步间来到她身侧,居高临下道:“你若现在肯求我,我可帮你在母亲面前说些好话,让你少受苦头。”
宁妤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讥讽。堂堂国公府的三公子,外人眼中尊贵无比的名门贵胄,实际上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花少爷,何其可笑。如今这红瓦砖墙之下,她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生死如何能由她自己作主。
周身黏腻的目光让她作呕,下一刻宁妤却抬起头朝陆景莞尔一笑,清水芙蓉般的面容上,一双水润的双眸盈盈地似要勾走他的魂魄。
陆景不自觉失了神,眉眼间的怒色渐渐淡去。
任谁见了这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都难免会软了心肠。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尽心思冒险将她从教坊司中收进国公府。
要知道,教坊司的人身属贱籍,多乃罪臣之后。若是平日,就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可怜他心善,素来不忍见佳人受苦,而今花费万千钱财将她买来,美人却不愿领受他的恩情。
正屋里传来喧杂催促之音,陆景飘远的思绪渐渐回神。佳人脸色虽惨淡如霜,但却迟迟不肯开口求他。他贵为国公之子,出门在外何人不是对他俯首帖耳,他哪里受过这等轻慢。方才花园中未能一亲芳泽的怒意此刻一同涌上心头,陆景衣袖一甩,大步流星往屋里走。
侍候于屋檐下的婢子深知主子脾气,只能低垂着头,小声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公子”。待陆景进屋后,她终耐不住好奇,悄悄抬眼打量着庭中的少女。
府里皆传此女子乃是个狐媚坯子,前些日子的一场宫宴勾的三公子为她神魂颠倒,今日若非有人发现及时,她差点就在花园里引得公子和她行苟且之事。
夫人平日最重规矩家风,此番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暴雨倾盆,浓墨将天色浸黑。三三两两个下人端着玉盘,时不时往庭院里瞟。
宁妤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夏衫轻薄,被水珠打湿后显露出她窈窕婀娜的身段。
在滂沱大雨中不知跪了多久,宁妤意识混沌,几乎摇摇欲坠。她勉力撑着身子,直到一双绣制精良的红缎织金长靴蓦然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世子爷,夫人还等着您呢。”
“不急。”
唰唰雨声中传来一阵清冽的低语,带着温柔的声调。
本如石子般砸在身上的雨珠倏尔被隔绝在方圆之外。宁妤茫然地循声缓缓抬首,沿着月白竹纹常袍的衣角往上看,握着油纸伞的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纵使肩头的衣衫已被暴雨浸湿,也未减他闲雅的气度。
雨水哗啦啦地沿着油纸伞的边缘砸落在她周围的地面上,宁妤这才发觉,他已为她挡去了大半的风雨。
“进屋去吧。”他如是对她说。
宁妤收回视线,向他行过一礼,却未发一言。
“你是哪个院里的奴才,竟这般不懂规矩。”小厮言辞激昂,说话间就要将宁妤教训一番。
“且慢。”
陆淮一只手刚攥住小厮扬起的手腕,猛烈急促的咳嗽又促使他不得不松了力气。
小厮见状立即慌了神,急忙跪地磕头。
听闻这大公子自小因病被养在府外,这才刚回府几日,国公爷就不顾夫人反对,将世子之位交到大公子手中。他此番本想在世子爷面前图个表现,孰料这位爷竟还是个面慈心善的病秧子。
待呼吸平复,陆淮朝小厮摆了摆手,小厮手忙脚乱起身告退了。
宁妤暗地里观察了半晌,眼前人的身份已然明了。她虽未知这世子底细,但就算是又一处狼窝,也不会比被三公子糟蹋折磨来的更差了。
不过几息间,宁妤已有了决断。
雨势渐大,久跪之人腿脚酸麻,陆淮俯身正欲将宁妤扶起身,怎料佳人轻叹一声,竟直接栽倒在怀中。
嫩绿色的丝绸勾勒出她盈盈可握的柳腰,素衣紧紧贴身,被雨水打湿的脸蛋清丽绝尘,柳眉微蹙,恳求道:“奴婢犯了重罪,若是留在澄园,恐怕小命不保,还望世子爷相救。”
美人投怀送抱,眼前的男子却如老僧入定,对她的清柔细语毫无反应。宁妤无奈之下咬了咬下唇,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诱道:“若世子爷能救奴婢一命,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陆淮目光微垂,怀中女子衣衫半湿,媚眼如丝,他一眼便识破她的伎俩:“姑娘心思玲珑,想来也无需我相助。”
宁妤听出他话中冷意,捏紧袖口。只是还未等她再说上一句,正房中走出的婢女传唤道:“阿妤,夫人传你入内。”
狂风呼啸,庭院里的白衣男子如圭如璋,丰神俊朗。从秋言的角度看去,他似是正与怀中美人低语。秋言脚步一顿,朝他欠身行礼。
宁妤见有来人,慌忙整了整衣袖,缓步走出油纸伞之际,还不忘趁机捏了捏陆淮指尖。
澄园正屋内。
宁妤跟随秋言行至正厅中央,沉默着俯身跪地,即便是素衣披身,窈窕身段亦能引人无尽遐想。
陆景借着饮茶的功夫掩去眸底暗光,心头兴味骤起。苏氏端坐于紫檀梨花桌旁,余光瞥见陆景暗地里痴迷的模样,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母亲,阿妤她……”
陆景润了润喉,话音刚起,苏氏手里的描梅缠枝茶杯乍然摔向青白玉砖,碎了满地。侍候于左右的夏岁和秋言二人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宁妤沉沉叩首,嫩白的手心被飞溅而起的碎瓷割伤,惹眼的红渐渐和白混在一处。
陆淮正于此时不疾不徐地迈过门槛,顿足唤了句:“二夫人。”
苏氏心中一凛,朝他微微点头。心头萦绕的不悦却因他这个称谓而更深了几分。
陆淮面色如常坐在一侧的雕花玫瑰椅上,苏氏将视线转回宁妤,不虞地问:“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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