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正刻，姜漓换好衣裳。
摸着身上绣工简陋布料粗糙的素色长裙她欣慰点点头道：“还是这身衣裳舒坦！总算不用故作端庄啦~”
发顶少了那些金银缧丝配饰动作起来也是无比松快。
进来王府这几日，此刻的她最为真实自在。
侯在门外的玉杏听她语气带笑忍不住发问：“王妃，王爷罚您去膳房操劳，您怎的未见一丝伤心？”
闻言，姜漓则是满脸的无所谓。
丫鬟有何不好，左不过恢复她的本职而已，日后既不用提心吊胆面对萧承泽，也可暗中筹备妥当刺杀事宜。
此番简直是对她最有利的‘惩罚’。
垂眸端详手上那枚黄鸩羽留下的玉石指环，心中再次翻涌浪花。
她就不信她杀不死萧承泽，走不出这王府！
“走吧！”
二人一路无话行至膳房。
就要推门，玉杏踌躇停下脚步将手中包袱递过，轻道：“王妃，婢子不在这边当值，只能您自个进去..”
她缩着肩膀像犯了错一般扭捏，姜漓明白她这是善心作祟，笑着安慰道：“无事，你能陪我来这已是很好了。”
接过包袱姜漓想了想还是拍拍她的肩低语道：“我如今被罚你怕是也不能好过，连累了你实在抱歉，快些赶去上任吧，莫要耽搁。”
她是最清楚底层丫鬟的，明明都处在最阴暗之地却还是牟足了劲欺凌弱小熄灭他人的光。
如今因她的缘故叫玉杏遭受这等罪，心中怎好过的去。
“其实..”玉杏咬着唇瓣微抬眼皮看向她道：“王爷特意吩咐婢子无需转至别处，只日夜守着王妃卧房即可。”
这番回答倒让姜漓摸不着头脑，疑惑问：“为何要守着卧房？”
“王爷说怕王妃睡不惯丫鬟下房偷跑回去，叫婢子好生看管着不可为王妃破例。”
玉杏说着头埋的更低，她心里当然觉得万分荒唐，不过王爷如此吩咐，她也只能照做。
“呵呵~”姜漓从未这般无奈过，连个苦笑也扯不出，“王爷的心思还真是别致，你替我回他一句。”
玉杏懵懂抬头。
就见姜漓面无表情道：“请王爷尽管放心，那间卧房没有一处得我喜欢，布局逼仄狭小不说，一应陈设更是古板无趣，那方松木床榻睡着硌腰我最是讨厌，墙角青鸟铜架之上悬挂的那尊不知出处的香炉也丑的惊人，且内燃熏香难闻刺鼻并不高雅，王爷若是得空可请名人雅士前来指点指点，说不准我还真愿意再去看一眼。”
说罢，她冲着玉杏歪头眨眨眼，扛起包袱转身进了小院。
独留玉杏靠在墙角眼泪汪汪的哭诉：“您这番话婢子哪有胆对王爷说啊~”
反观姜漓，牢骚一通抒发过后是满面的春风舒爽。
就连前面小屋飘散出的油烟味她都觉着喷香四溢。
“正好有些饿，先吃饭~”
疾步走进小屋却发现空无一人。
左手边有块长形木板搁着摘了一半的新鲜菜蔬，就此姜漓推测这里的人应是刚离开不久。
再往里走就见一方灶台，正架摞屉子蒸着什么，她仔细闻了闻那香味猜测应是肉包。
饥饿感瞬间上涌，她使劲吞下泛起的口水自语道：“奇怪，怎没人看着，若是起火可怎么好？”
“我不是人？”悠悠一声反问自墙角传来。
这声响动吓得姜漓捏紧肩上包袱。
仔细打量一番，寻见灶台边露出一颗黑黢黢的脑袋，那人前后动作像是在往炉中添柴。
姜漓觉得初来乍到应表现礼貌些，遂紧张的摩挲着手掌伸脖向前问道：“麻烦问问，膳房管事嬷嬷在何处？”
‘噼啪..’一串柴烧作响，那人并未回应。
“额，你...”
姜漓才思索着如何问话，就听门边响起道人声：“膳房掌事珍儿携一众婢女恭迎王妃。”
珍儿？昨日那个送饭丫鬟不就叫珍儿？
姜漓带着疑虑转身，看见一众小丫立在门边弯腰行礼。
为首那人确是昨日见过的珍儿，圆乎乎白腻腻的肉脸漾着熟悉的笑，叫人心中一暖。
姜漓回之微笑摆摆手叫众人起身，她自顾行至珍儿身边寒暄道：“你竟是膳房掌事嬷嬷？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才能，当真厉害。”
珍儿倒也未见拘谨，柔声回道：“哪里的话，是王爷不嫌婢子愚笨给个差使历练而已。”
“王爷既信得过你，定是有长处的，何必自谦。”姜漓半是恭维半是打趣的说道。
珍儿抿唇甜笑，颊侧梨涡愈发明显。
“诸位上前来吧。”她转过身招呼众人，道：“王妃如今是膳房一员，诸位姐妹都向王妃介绍介绍自个，也好叫王妃早些适应。”
“是！”众人齐齐低头答话，很是尊敬。
这架势，真是不简单，姜漓心中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珍儿提起防备。
“婢子叫做春兰，最擅做的便是时令菜蔬。”
春兰，瓜子脸尖下巴素食蔬菜，姜漓默默在心中念叨。
“婢子名叫润清，最擅做海味虾蟹。”
润清，丹凤眼眉下痣海味虾蟹，这是个好差，姜漓撇嘴不停点头。
“婢子名叫小鸢，最擅做的便是带翅家禽。”
小鸢，樱桃嘴翘鼻梁带翅家禽，姜漓最爱的便是鸡肉，她暗暗牢记这位姑娘。
...良久，总算结束。
姜漓故作镇定将脑中人名一一与人脸相对应，她已然忘却几个。
尴尬扭头，余光瞥见角落灶台前默默烧火的那颗脑袋。
“那是谁？”
听她发问珍儿顺着目光望去，下意识压低嗓子说道：“她叫做沛梓，脾性古怪不喜与人相处，王妃莫要怪罪。”
“怎么会。”姜漓摆摆手以示宽宥，“她倒有个好名字，沛梓，旺盛坚韧，想来她爹娘对她予以厚望。”
她眼中闪着泠泠希冀，多么希望能有爹娘为她起这样好的名字。
一旁珍儿却是缓缓摇头，再开口带些愁意：“并非是她爹娘，这名字乃是王爷所起。”
“王爷？萧承泽？”
姜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她未注意，在她提到萧承泽时角落那颗始终低埋的小脸猛地抬起，并直勾勾盯着她。
珍儿理解她的惊讶，悉心解释道：“自然是王爷，王妃不必惊诧，其实咱们膳房众人的名字皆是王爷所起。”
“哦~他倒是细腻，想的也周到。”姜漓勾唇发自肺腑的赞他。
这些名字各个别致精巧，想来他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值得认可。
见王妃再无事膳房众人便各司其职忙活起来，王爷还要赶去上朝早膳可不能耽搁。
珍儿碍于姜漓的身份不好指派她，恰好瞄见她手上的伤便寻出借口，叫她暂时歇歇明日再派活。
姜漓也非全心上任做事，遂未有推脱靠坐在门前矮凳独自放空。
“你为何日日刁难王爷？”冷不丁响起一道喑哑细弱女声。
姜漓心虚连忙将正在摩挲的玉石指环紧握手心，慌乱中对上一双黑亮倔强的眼，正是沛梓。
小姑娘身量未抽挑，与坐着的姜漓视野平齐，看清是她，姜漓悄悄松了口气。
嗔怪道：“并非是我刁难，你为何质问我一人？”
沛梓像是不满她的随意，气鼓鼓吼道：“你嫁进王府两日却与王爷争吵多回，更害的他差些葬身火海，你究竟是何居心？”
那张消瘦稚嫩的脸上闪着两颗纯黑发亮的瞳仁，她的认真令姜漓不能再轻视，沉声道：“你说我刁难他，可知是他先犯错？”
小姑娘的脸上闪过丝茫然，转而变得严肃。
看向姜漓的眼神充满敌意，狠道：“你胡说，王爷是大善人，他怎会犯错，你胡说！...”
她连连嘶吼狂叫状似疯癫，这副模样看的姜漓眉头直跳，说话声也不自觉高亢：“你这丫头，怎的这般固执，萧承泽难道给你灌了迷魂汤不成！”
姜漓气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沛梓想要对她施压。
哪想沛梓丝毫不畏惧，反而躬身捏拳做防御状，喉间溢出几声小兽般的嘶吼，听得姜漓心颤腿软。
无措之时，就见沛梓猛地起跳向她冲撞过来，嘴里喊道：“王爷是天下最好的人，是你颠倒黑白！该打！”
就这样，姜漓毫无防备被她一头顶在肚子软肉，不小的冲击撞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下。
手中那枚玉石指环比她早些触地，待她寻到时，已摔作两半黯淡无光。
“我的指环...”
姜漓捧着那两块红如血滴的玉石残片泫然欲泣，这可是她与秘阁之间唯二的联系。
如今暗袋打不开，指环又碎裂，她彻底陷入绝望。
“这便是你欺负王爷的代价！哼！”沛梓高昂着头如斗胜的公鸡一般威风走过。
姜漓无暇顾及，颤巍巍捧着两块碎渣往一处合并。
突然，玉石内部的纹路吸引了她的目光。
仔细端详，竟是只蝎子！
打量着四下无人，她迅速摸出袖中暗袋。
两相对比，她发现玉石蝎纹与暗袋蝎纹大致相似，只是眼睛些许不同。
玉石蝎纹眼中干净并无图案，而暗袋蝎眼却有三道粗细均匀环形绣线。
“原来如此，眼睛便是它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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