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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男子容貌秀丽，眉眼分明，沉静从容，仿佛他并不在这里，而是一人独自静坐，外界的一切与他并无关系。
他喝了口茶，轻轻笑了笑，宛若月光流水。
“阿泽，你过了。”
“不就杀了一个贱人吗？不长眼的东西。”
李烨轻蔑一笑，脸色略阴沉。但一会儿又道:
“听说你家最近来了个师妹，酉鹖子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收的另一个徒弟，我以为他就你一个弟子呢。”
“荣国公府家的二娘子，四年前收的徒。”
“哦？荣国公府？那个老东西的女儿？我竟不知他家还有个二娘子。我只知道那在宫里做女医的李明珠，和在塞外当兵的李昔澈，竟不知李家还有个二娘子。”
“师妹自幼多病，养在深闺鲜少人知，后因缘际会师父收她为徒，带她上了寒山修行。”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跟你师妹还是满配的，都是病秧子。当然你现在不是了，我记得小时候你就很弱来着……
“不过我看姑母的意思是想让你跟那李明珠作配。陇西李氏与清河崔氏联姻，必是双赢局面。可那老东西精得很，到现在也没个态度，那李明珠都快二十了。”
崔怀月的神色冷淡下来，一半脸浸在阴影之中，一半脸又在烛火中显得柔润而温暖。
“我自有计较。”
李烨看他此态，也不作声了。视线又重新看着下方的莲花台。
三百六十朵巨型花瓣，由浅粉逐渐加深，及到花蕊时已成朱红色。花蕊正中为十几米的圆台，上面一位金色衣装的美人正跳着拓枝舞。
莲花台高高吊在半空中，下面的人仰头而望，上面的人端坐俯视。
李烨看着那旋转而舞，笑颜如花的金裙姑娘，不由得心生喜欢:“这姑娘不错，热情奔放，我喜欢。赏一千两！”
楼中一旁侍候的小侍脸都笑开了花，奉承道:“晋王好眼光！金刹丽姑娘好福气！金刹丽姑娘是我们胡玉楼最会跳舞的，奴在此替金刹丽姑娘多谢您厚爱，等结束再请姑娘亲自来找您谢礼！”
花魁大选，胡玉楼中最红的几位还是雏儿的姑娘都需上台表演自己的才艺。观众在自己喜欢的一位姑娘篓中投钱，谁得到的银两多，谁就当选今年的花魁，并将她的初夜给予投钱最多的贵人。
金裙姑娘一曲舞毕，向众人行了个礼，便款款下了台。
接下来莲花台上了一位水红石榴裙的姑娘，姑娘生的清丽，容色并不出挑，手抱琵琶，然而菀然一笑，娇媚又清纯。
崔怀月却盯着下面，神色有几分沉凝。
李烨转头看他，忽的一笑道:“怎么，你对这姑娘感兴趣？我看你府上也没个女人侍候着，又不是和尚，整日里过得那么清心寡欲的，要不要我替你要了这姑娘？”
“不必，不感兴趣。”崔怀月道。
他并不是在看那个姑娘，而是挤在下面熙熙攘攘人群之中的李今朝。
*
“那鸠妖是死了，这个人又是什么鬼？难不成真是妖？”李今朝困惑地在识海中同山羲交流。
“这我也不清楚。鸠妖的确是死了，但听那小子说这雁娘本身也有问题，但我是没看出来什么。”山羲说，“会不会是那小子看岔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是不存在，只是细微处不同罢了。”
李今朝一转头，就看到元珏挤过来的大脸，她眯着眼沉声问他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元珏成竹在胸地说道:“李别愁，你怎么不信我？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雁娘是我多年红颜知己，我怎么会看错！”
“你确定？”李今朝又问。
“我确定！”元珏挺起了腰杆。
“你真确定？”李今朝再问。
“我真真确定！”元珏加重了语气。
“假如你看错了怎么办？”李今朝还问。
“没有假如！”元珏气势颇足地喊了一声，引得周围人转身看他俩。元珏又窘得噤声了。
“罢了，信你一回。”李今朝叹了一口气。
“这怎么办，就算这个雁娘有蹊跷，我该管她吗？假如她是借用了这个壳子却没害过人我也不应当杀她。”李今朝同山羲说道。
“人妖本就水火不容，她不害人日后迟早害人。你杀了她还可以炼化她的妖灵提高修为。如果真如那小子所说，她必定是某种妖附身于人尸以自己的妖力维持尸体不腐。”
山羲又道:“有的妖化形很丑，便会杀人取皮。但此妖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宝，将妖气掩盖，看起来便与常人无异。”
李今朝眉尖微蹙道:“可元珏说是这姑娘自杀的，假如她只是偷了尸体而并未害人呢？”
“这话你信么？自杀还是他杀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山羲冷笑道。
“对了，还有一个疑点。如果她是妖，一具身体里只容一个生灵，鸠妖又是怎么进入她的身体的？”
“这是一般状况。之所以妖要杀人取皮就是因为人魂与妖魂定然不能安然共处，谁也不让谁。若是能共处，双魂一体也未必不可。”
“同理。那两妖恐怕暗地里做了商量，暂时共处一体。没想到你追杀鸠妖，那妖害怕自己暴露，便不让那鸠妖再进入了。”
李今朝沉吟道：“原来如此。”
这妖是好是坏暂且不知，不如先观望着。如若她有害人之心，便杀了她炼化妖灵提升修为，如若只是借尸而活，并未害人，她便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只当没看见她。
正思索间，她的肩却突然被一拍，吓得她微微一哆嗦。
她转头压抑着怒气问道：“干嘛？”
元珏窘狭笑道：“还不是我叫你你不睬我。雁娘最会弹琵琶，但跳舞不行。你看那台上的冒牌货跳得那么好，琵琶却弹得一般，我便知晓她是个假货。总之雁娘绝不可能死而复生！”
李今朝仰头望去，却忽然感觉周身一冷，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她似的。
她四面环视一圈，看见二楼被纱帘所遮，看不清后面都坐着谁。肯定是有权有势的贵人了。
难道是那帘子后有人在看她？
她有这么个感觉，那帘子后一定坐着一个她认识的人。而这个人，正在看着她。
可她不想被注视着，这种一举一动暴露在他人面前的感觉并不太美妙。
于是她悄悄遁走了，顺便也把那个话痨元珏给甩了。
她走至楼外的栏杆边，楼内笙歌鼎沸，楼外却是冷清的夜色，下面是如墨的湖水，恍若天上夜色，尽数化在这水里，水上残月一只，繁星点点。
湖水如镜，平静无波。
可忽然夜色中一点在缓缓移动，像是一副水墨画中的一点墨色突然活了过来。
那点墨色愈来愈近，她眯着眼正欲看清，忽然那墨色飞至湖面之上，打碎了镜子，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李今朝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只黑体白头的鹰，翅膀伸展开来约有一米多，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那黑鹰似乎直冲她而来，她不禁正欲拔剑而上，那黑鹰却停在她面前的栏杆上，两只圆溜溜的黄眼睛直盯着她看。
一人一鹰大眼对小眼，你看我我看你，气氛颇怪。
似乎是忍不住了，那黑鹰突然口吐人言道：“咦？李别愁你真失忆啦？不记得我了？”
李今朝惊奇又迟疑道：“你是……”
黑鹰又道：“我是黑邃呀！看来那老家伙没骗我，你果真是脑子坏了，不记得我了。估计等我回去告诉画眉妖你失忆了它得伤心死，虽然它以前老跟你斗嘴，但我知道它还蛮喜欢你的嘞，下山这么久它天天就在我耳边念叨你，我都快被它烦死了！”
李今朝没作声，心里有点荒谬的感觉。没想到原身还有一些小妖朋友。
至于它口中的老东西，应该就是她的师父，酉鹖子了。
李今朝问它道：“是师父让你找我的吗？”
黑鹰翅膀一拍头，似是懊恼：“哦对对对！那老东西让我带信给你，光顾着跟你唠嗑了，我飞了半个月，都快飞吐了！喏，信在我脚上。”
它伸出一只黑爪子来，爪子上绑着一只小竹筒。
竹筒是青绿色，大约只一指粗，一指长，被一根红绳绑着系在黑鹰的爪子上。
李今朝取下了那只竹筒，打开取出一张卷着的信纸。信纸中有一支干缩的山茶花，信上也充满着山茶花的清香。
“好了，我的任务带到了，我回去了。再见，李别愁，早日记起我哦！”
说罢，那黑鹰又展翅飞走了，来去匆匆，那点墨色又渐渐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李今朝目送它飞远，这才细细去看信纸上的内容。
信纸上的字颇为潦草疏狂，但笔锋炯劲，丰神萧散，她竟也能看懂。
上面写的是：“阿朝，多日不见，为师甚是挂念。为师掐指一算，你应当迎来自己的际遇了，从此魂魄完全，涅槃重生。但危险向来躲在暗处，你需小心提防，尤其是足腕纹有红莲者，见之，杀。”
最后一个杀字笔力颇锋利，力透纸背。
李今朝将信上的内容熟记于心，随即指尖生火将它烧成了灰烬。
她的际遇？这是何意？
魂魄完全，涅槃重生又是何意？
足腕纹有红莲者是何人？这些人难道想杀她吗？
而她呼吸一滞，因她忽然想起，那莲花台上赤足而舞的雁娘，石榴裙纷飞而舞的瞬间，玉足白皙纤细，左脚的足腕上正好纹着一只玲珑小巧的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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