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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宫宴,有些食不甘味。我还在暗怨陛下又为我树敌,吃着香葱炮猪肘,意兴阑珊。
马婕妤心不在焉地吃着韭黄,余光还在我的身上,仿佛要用这目光刺穿我的身体,探究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郑良人用银箸地挑着漆盘里各色的菜,像是要垂泪与之作别。
卫婕妤像是凝神听着宫宴上的乐声,目光却不断在陛下身上流连。班婕妤目不斜视,端然坐着,但并不动箸,她一直用的很少,大概还是要惜福养身。
皇帝与皇后并肩坐在北首,并无言语,很难看出他们年少结发,相伴七八年的情谊。
酒过三巡之后,皇后又盈盈起身,向陛下敬酒祝词。
陛下却摆了摆手,道:“家宴便随意些吧。喝酒祝词皆不必了。”他似乎这日也是兴致不高。
皇后温柔道:“陛下若是不喜,妾倒是想了个新奇的法子,在座各位一人题一诗,为陛下祝福,可好?”
陛下闻言,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皇后也是擅诗之人,朕在重阳之日尚且惋惜,你远在甘泉,宫内少了一会诗之人。不然说不定,诗魁另有其人了。”
皇后笑道:“陛下错爱,妾不敢自诩擅诗之人。只是今日既是家宴,妾便不怕做了诗惹人笑了,若是能让陛下开怀,那也是值得的。”
陛下微微摇了摇头,望着她说道:“你向来谦逊,若是你作诗引人笑话,那殿中便无人能做得不惹人发笑的诗了。”皇后得了陛下的温柔,脸上微微泛起了潮红,露出了少见的女儿家的娇羞来。
马婕妤则笑着望向班婕妤:“重阳节的诗魁,恐怕非班婕妤莫属了。虽然妾亦不曾参加,但也可以想见当日盛况。有班婕妤在场,谁能与之相敌?”
班婕妤却朝马婕妤微微颔首,道:“当日赋诗,无论是王娙娥,还是赵婕妤,文才巧思,皆不在妾之下,只是陛下厚爱,所谓诗魁,实在名不副实,并不敢当。”她提到我的名字,向我温柔笑了一笑,春风化雨似的。
马婕妤听到我的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说:“班婕妤所谓姝妹妹,可是指赵婕妤?”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似乎更加琢磨不透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赵婕妤既为舞女,还有诗才。”
“赵婕妤的本事藏得深着呢,马婕妤与赵婕妤初次见面,必然难以猜到。”卫婕妤笑嘻嘻地开口了,像是在同我们顽笑,我却笑不出来,只能无奈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勉为其难的微笑来。
“既然皇后如此提议,那么便以一炷香为限,一人题一诗,就以元日为题,且不许言凄清之意,若是到时间做不出来,便以酒代诗。”陛下发了话。
我起身向众人告退了出去,去外面寻找诗的灵感。
殿外一片白茫茫的,红梅掩映其中,红轮正在慢慢地落下山去。
暮色由远及近,而雪光却由近及远,像是要拉长这个白日。寒梅在雪色与霞光中,说不清是清冷多一些,还是娇妍多一些。它们只要立在枝头,立在晚霞与白雪中,便是呼之欲出的诗篇。
我缓步往前走着,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要走向前,走到我的诗意里去。
突然一双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盖住了我的双眼,我立在雪里面无多时,鼻尖已经通红,脸颊也变得冰凉,这双手却是温暖的,像是刚刚从温室里出来。这个温度是我所熟悉的。
“陛下!”我把这手从我的眼睛前面拉了下来。
一个清朗的笑声传入了我的耳朵,他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好像是刚做完恶作剧的孩子气的笑脸。
“陛下怎么来了?”
“众人都在里头苦思她们的诗呢。朕怕你冷,来陪你了。”他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像是烧着炭一般。
我从他手心里抽出了手来,往前走去。
他笑着问道:“怎么了?要削减用度,不高兴了?”
“陛下还说呢,你明知我并不在意什么黄金珠玉,绫罗绸缎,一切用度,为何还要在皇后面前独独把我摘出来,说什么不能削减了我的用度。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恐怕此时此刻,皇后与众人正恨着我呢。”我把心里的埋怨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他朗声笑了:“皇后并不是那般善妒之人。”
说着,他又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道:“你平日不尚奢,连金玉都甚少用,连朕的赏赐你都不愿收下,朕怎么舍得再削减你的用度呢?你先前过得苦,朕不愿再苛待了你。”
“我本来也觉得各宫花费如流水,太浪费了,若是真能削减用度,用来赈济水患,以及补贴劳役征发,让陛下不再担心国库空虚,我也是极愿意的。”我极为诚恳地对他说,满怀期待地希望能够看到市场之法的成效。
“你真愿意为此减了你的金银珠玉与衣食?金银珠玉与你而言,倒是事小,可若是减了你的炙羊肉,你可会有怨言?还有,方才见你吃牛肉,也是进得极香。”他笑着说。
我脸红了红,原以为众人皆全神贯注听着皇后发言,没想到我捞涮牛肉吃的一幕,还是被陛下尽收眼底。我扭捏道:“若真的可以试验我的市场之法,来征发徭役,哪怕一年到头都不见荤腥,我也是愿意的。”
“你心心念及的市场徭役之法,朕前些日子费了好大的工夫,总算说服了那些朝臣,这次河工之事,权且试验一番。为此,大司马大将军昨日还在同朕怨及国库空虚一事。不过,过了元日,徭役征发之令就会下达至青州豫州衮州各郡,且看数月之后,成效如何。”他笑着,又轻叹了一口气,抚着我的脸颊说,“可,虽说国库并不充盈,但到底不必减了你的衣食来作贴补。”
我听到自己的谏言受用,从失落便作了昂扬,诚挚说道:“于我而言,吃饱穿暖,已是很好,无需更多,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烹羊宰牛,更无必要。对于陛下而言,应当看到天下所有人皆吃饱穿暖,无饥饿冻馁,先天下人之乐而乐,对不对?”
“好一个先天下人之乐而乐。”他露出了赞赏之意。看来,有些话无论什么时代都是振聋发聩的。
我继续说道:“方才皇后说的极为有理,各宫用度自然是需要削减的,不过那一条一条的,我并不能全然赞同,殿上人多,我也不好驳了皇后,现在就我们俩人,我也斗胆说一说。”
他笑了笑,又想来捏我的脸:“斗胆?可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
我躲开了他的手,说道:“倘若要削减用度,那么削减我的用度自然是可以的,我自己也觉得章华台的东西,过于奢华靡费,金银玉器,纵然华丽,但非我所需,也无处可使。唯有一点,方才皇后说,各宫宫人的饮食衣物脂粉之类均一同削减。可依我之见,侍女与内侍的用度可不能削减的,年例若是不按年增加,也至少不能逐年下降。”
见他有些惘然不解,我便举例道:“试想,你苦苦劳作了一整年,并无甚过错,却被平白扣了工钱,必然灰心,必然失望,会心生怨念。”
但随即我又悻悻道:“罢了,陛下自然无法设想。”
“为何?”
我垂下眸子,低声怨道:“陛下不用劳其筋骨,不必指望他人给工钱,自然无法设想这般期待破灭之苦。”
他却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若是勤勉政务,不曾懈怠,指望着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可上天却偏偏降下天谴之兆,降之以凶年饥岁,难道不算是希望破灭之苦?”
我有些惊愕地抬眸看着他,一时难以相信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他笑了笑,不再继续他的话题,而是拍了拍我的头:“你接着说,削减后宫用度,你是如何看的。”
“削减用度,虽名义上说是为了赈灾,但这说到底是陛下之愿,是皇后之愿,是我之愿,并非那些宫女内侍自己的意思,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怀国家大义的。”
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并非所有人都同你一般,心系着苍生,有德,有义。其他后宫嫔妃尚且如是,更别说是宫里的女使与内侍了。”
我不愿被拔得太高,便解释道:“我并非说民心不怀德,或者想要以此衬托出自己的德行来,而是想都说,先有家,才有国,每一个人都需要先过好了自己的日子,才能有余力去想想国家的事情,才会用他们的余钱与余力去尽一份绵薄之力。仓廪实而知礼节,我想说,仓廪实才能知德行,知大义。”
“仓廪实而知大义。此话何解?”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在闻道乡,见着无数的流民,见到饥饿冻馁,纵然心里难过,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自己都在愁下一顿要吃什么,剩下的几个铜钱,是用来买一斗米,还是换一尺布?木柴不够了,当再伐一些,被衾里的芦花旧了,该换新的,每日有每日的忧愁。
“这个时候,若是朝廷说,要加重我的赋税,要多收我的田租,来赈济灾民,我心里也是不情愿的,甚至想要与之拼命。”
他听到此处,不由地皱了皱眉。我悠悠往下:“这多收的田租赋税,不仅仅是几石粮,几百钱,而是家人的生计,是活着的希望。陛下觉得我有德,可是在我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我既无心也无力去修德,去考虑吃穿和活着之外的事情。”
这样的现身说法,让他情不自禁地搂紧了我,眼神里极尽温柔:“朕真愿意早些认识你,让你少受一些苦处。”
“苦有它们的用处。若未曾知晓生活的苦处,我如何站在陛下面前说这些话?所以我常说,陛下也当知晓生民之苦,不仅是要知晓,也要有所感受,有深刻理解才是。这还不是最苦的,那些经历过连年征战的人,远比我过得苦,那些在天灾中,失去亲人,失地离乡之人,远比我苦。苦是没有尽头的,是没有底的。若是没有经历过,也是难以想象的。”
我叹了口气,眼前落日渐渐下沉,而暮色四合中,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世界,灯火通明,笑语欢声,却越来越远,蒙昧不清,最终,雪雾似的,飘散了,无影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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