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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边境尚且安宁。
对文人骚客而言,边关或许是个含有几分浪漫色彩的地方。他们想象着砖木的脉搏,以绚烂温柔的笔触勾勒兵士们头顶的明月。不幸的是秦关永夜中没有月亮的一席之地,也自然没有那些温婉情思。
谢良拄着戟,几乎要昏睡过去。直到肩上一重,他被吓了个激灵,下意识与人对了口令,才确定只是换班的人来了而已。
他长出口气,抱怨道:“下回能不能出个声啊?没给你吓出病来。”
来人不以为意:“瞧你那怂样。行了行了,快滚。”
“用你多说?才两个时辰休息,我巴不得飞回去。”
“哦,那你用不着急了,新来的百夫长把自己的假分了一天给你。”兵士啧啧几声,“你小子真是命好,骗到个傻的。”
谢良一愣,旋即沉了脸:“去去,说什么屁话。”
原本糟糕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又下坠几分,他骂完这句后也没什么纠缠的心思,自当没发觉对方满脸的嘲弄,阴沉着离开城墙。
结果在前往营地的必经之路上见到了他的烦恼源头。
半大的毛头小子抱着两个酒壶早早站在道边,谢良年纪大了,眼睛却还尖,一眼瞧出那是皇帝陛下赐下的西凤酒。
谢良更烦躁了。
“谢叔,”王与见他脸色便有几分踌躇,但还是把话说了下去,“喝点酒不?可好喝了,跟我们平时吃的那种不一样,劲大。”
“喝啊,怎么不喝。”谢良臭着脸走过去,手臂一伸便捞来一瓶,也不看那少年一眼,闷头往前走。王与眼见如此反倒放下心来,忙不迭跟上去。
“叔,你最近都不理我了。”
“也不缺我这个。”
“缺啊,我郁闷死了,还去四处找人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你是看我晋升得快所以不高兴了,我才不信呢......叔?”
王与自顾自地念叨,没注意到走在前头的人已经停了脚步,狠狠在老兵饱经风霜的硬盔上磕了个响头。他茫然地在原地揉着脑袋,男人长久的沉默令他有些慌乱,小声喊了句。
“你怎么不信?”谢良原本还因为心底那点烦躁而语气不善,想想小孩方才磕头的动静又没了脾气,“你干嘛不信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你救了我啊。”
“我要是知道你能升官就不救了。”
“骗人。”王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刚来那会儿就是你负责带我熟悉的,你还教了我怎么多拿两个馍饼。你心肠哪有你和他们说得那样坏?”
“这算什么心肠坏?”谢良有点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较劲什么,非要跟人把这些掰扯清楚,“两个人一起种萝卜,后种的反而比先种的收成好,先种萝卜的能痛快吗?”
王与不是很能听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生来执拗,年纪又太小,人情世故远不是他这个年龄该考虑的。所以小孩低着头吭哧吭哧半天只憋出来一个问题:“可我觉得你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啊。”
谢良一时语塞,想岔开话题,又被小孩诚恳的语气弄得没了脾气,最后只能叹气:“不是讨厌。”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王与缠上来,抓着人手臂委屈道,“你不来打掩护我都不敢多捞勺油汤了。”
“看你那点出息!”谢良好气又好笑,“都是百夫长了,多吃点谁敢说你。”
骂完这句后他又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那点破烂心事,只能自暴自弃从头讲起:“其实不是烦你了,主要是烦我自己。”
“你刚拿到封赏那会儿,我是实实在在气了一会儿的。你看我这根手指。”
王与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提及那根手指,但既然谢良说了,他也就老老实实地凑过去抚上那断口。孽兽咬下的断指与器具割裂的不同,表面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细碎疤痕交错,令人生呕。但王与还是很认真地摸过了。
谢良看他这个样子,反而释怀几分,继续道:“这是我刚入伍那会儿留下的。那会儿我也才二十来岁吧......被征走的时候我娘抱着我哭,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只觉得参军也很好,我的农活做的是附近最快最好的,拿上武器之后也不会差,说不定还能捞个军功章回来叫我娘高兴高兴呢!”
“可是,”他的语气沉寂下来,“我只得到了这个。”
王与感觉到手掌握成了拳头,但断口挡不住,依旧咯人。
“一看到那东西的獠牙,我的腿都软了,连武器都差点拿不住。我哪里对付得了那种东西!但孽兽是不会讲道理的,它们追咬上来,一头狼咬住了我的拇指。我晓得再逃便要没命,拼死一搏,居然真的砍下那颗死咬不放的脑袋,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叔是那时吓坏了吗?”
“我已经不大记得了,当时的一切都挺模糊......只记得眼前大片大片的红,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颜色。直到包扎完之后我都像还活在杀死敌人的那一刻里,直到咸阳城的大人来宣读受赏名单时才如梦初醒。我看着自己断裂的手指,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理应也在那个竹简上。”
王与不说话了,他看着眼前依旧只是个驻边小兵的老叔,想到他从前的憧憬,只觉得鼻头也跟着酸了起来。
“结果——什么都没有。”
谢良想得更远、更清晰些。那位大人念完封赏的最后一个字后,尚且年轻的他不敢置信居然没有自己的名字,竟然霍然站起质问:“那我呢?”
城里的大人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你杀了几头孽物?”
青年讷讷一瞬,递出那只断了拇指的手:“可我——我的手指——”
“谁管你的手指?”官员只觉得好笑又荒谬,“这可是皇帝陛下统计的战功,你有什么意见?”
站在一侧的将军重重咳嗽了一声,那文官刻薄的语气才缓和些许,但依旧刺耳得很:“我也不是非要给你找不痛快,可说到底军功是按猎兽数算的,不是按你少了几根手指算的!要是给你开了特例,旁人怎么想?”
青年被这一番话绕得头晕,只觉得对方说得虽然有理,可自己心中也是万分的不舒服。他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苍白地强调道:“那——难道我就白白丢了这根手指吗?”
文官自是感觉十分奇怪:“那不然呢。”
他说:“战场上丢根手指怎么了?旁人丢了手臂、丢了腿都不声不吭,怎么就你受不了?”
青年于是沉默下来,仿佛真的认同了这是他的错一般。四周传来细细簌簌的笑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拿腔拿调的“手指,手指”。谢良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他身边的兵卒们脸上的疤,陈旧的盔甲,还有因为长期端起武器而畸形的手掌,突然感到或许真的是他错了。
于是他的脊背弯下去,迎来了一瞬间的苍老。
“所以,所以我确实——”话说到这里,再藏着掖着也实在没有意思,谢良索性一鼓作气吐了个干净:“我确实很妒忌,可我没想到你会来谢我。唉......搞得我挺不是滋味的,总觉得好像哪里对不住你。”
“所以叔才躲着我的吗?”王与渐渐听明白了。
谢良点了点头,他准备好了被唾弃,小孩的下一句也确实是指责,内容却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叔,你好笨啊。”王与满脸不可思议,“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自顾自怄气,那你这不是在跟自己较劲吗。”
谢良无语,自暴自弃点头:“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王与却不等他说完,拧开酒塞便将那壶飘香四溢的西凤酒塞到谢良面前。
“你快喝一口。”王与催促道,“喝了我就原谅你把我想的那么小气了。”
谢良一时哑然,他瞧着眼前少年眼中的赤诚,不由得也笑话起片刻前的自己。真是的,他在担心什么呢,这个孩子,这个好孩子——他会责怪谁呢。
于是也只能闷闷点头,接过酒壶闷头抿酒。西凤酒烈而绵长,黑夜料峭,谢良却觉得腹中滚烫,仿佛有一把火顺着脊梁烧上去。
顶着被酒劲弄混的脑袋,谢良勉强听见小孩的最后一个问题:“叔,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愿望吗?我给你想想办法?”
他觉得好笑,想说你能有什么办法,口中却模糊地说:“大概......赶紧把仗打完,然后回老家种田去吧......?”
他的耳边又响起麦田翻涌的歌曲。皇帝陛下的权能珍贵而贤明,为他们指引出黑暗中稻谷的位置,人们编织出美丽的号子,歌颂粮食,歌颂稻谷,歌颂伟大的皇帝陛下。
始皇陛下。谢良在迷蒙中恳求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
咸阳宫中的对峙还在继续。
“武帝这话,朕不是很明白。”始皇淡淡道。
刘彻不疾不徐,他说:“始皇陛下知道大汉是怎样一个帝国吗。”
“那是一个与贵朝完全相反的存在,生活在汉的臣民从未听说过黑夜的存在,终其一生在无尽的白昼中不断劳作。皇帝即为天,而他们的天是足足六道炙阳。除了接受炙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秦朝拥有黑夜。”他话锋一转,“同样的,你们也需要白昼。”
“何以见得。”嬴政并未立即承认,一派闲适安然。
“在这方面隐瞒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始皇陛下。诞生于黑夜中的人民竟然没有适应黑暗的眼睛,这本身就很荒谬了,不是吗?太阳天生拥有将一切黑暗看清的能力,吾能看到秦朝的人民与我大汉子民并无不同。”
嬴政终于颔首。
他本就无隐瞒的想法,只是却也没有他人说一句自己答一句的必要。
既然注定要暂时做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么该互相知根知底的事,就谁都不要试图藏私。
“秦汉联盟,可。此事宜速。汉可投入多少兵力于此役?”
刘彻却是笑了:“汉只投入三人。”
不待嬴政皱眉,他即刻道:“只需三人,大汉定为始皇斩下天穹玄鸟。”
联想到驻守在长城边境的那缕烽火,嬴政当即了然刘彻所指为何。实际上,秦朝与玄鸟对抗的最大阻碍便是天地间横贯的距离,刘彻曾亲观战场,又身负金乌权能,必然明白取胜不可缺少的前提是什么。既然如此,他言语中所提供的三人里至少有一人拥有直达天顶的能力。
将领皆由江山的某些部分化形而来,所有能力皆凭天定,有此番权柄之将可遇而不可求,汉竟也愿意借给他们。嬴政沉吟,终于信任了对方的诚意:“汉朝还真是下了些本钱。”
刘彻哈哈大笑,颇为得意:“当然,那可是大汉的两座巨峰。一曰长平,一曰冠军。有他二人在,战役必然无往不胜。”
“既然如此,那第三者当为何人?”
“那便只能是这世上唯一可驱使这两把利刃之人——”骄傲的孝武皇帝指向自己,“也就是吾了。”
“......呵。”嬴政认可了汉朝的诚意,也认可了金乌与孔雀的某种亲缘关系,“既然如此,朕可等着武帝捷报。”
“至于地面来犯的孽物......秦军会在你们斩落玄鸟前阻拦住它们。”始皇帝就像宣布既定的结果一般承诺。这不基于自信,也并非傲慢,而是来自他对这个国家无与伦比的了解与掌控。
“除此之外,汉朝还想拜托始皇帝一件事。”
盟约在前,嬴政自然允之:“说吧。”
“陛下可知‘三贤’?”
“略有耳闻。”这句话说出口后,嬴政察觉不对,“此乃秦人?”
于他而言,在大秦,根本不可能有“略有耳闻”之事!
“并非,但秦是最后一个可以寻找到他们存在的时代。”谈及此事,刘彻的表情亦严肃起来,“及至汉朝,三贤已陨其二,大汉连年供奉那最后一位贤者,才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些许拼凑真相,也是因此,吾才有寻找前朝的任务。”
“始皇陛下,你相信时间是平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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