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蒙尘的话说完,泠江上气氛一时沉寂。
褚公越还好些,只是怔怔出了会儿神,褚淞吟却是偏过头去小声深吸了口气,眼眶也渐渐红了。
褚公越道:“可是姑娘寄往舆扬城的信中,盖有故人的泥章。”
他没有明说“故人”是谁,三人却心知肚明,不约而同想起了同一个人。
珠蒙尘也沉默了会儿,才说:
“那是小姐死前交给我的,她说有此印为信,便可到舆扬城寻求庇护,信中我已说明原因,少城主既然知道其中有小姐的印,也该看过内容才是。”
褚公越苦笑一声,他确实看了信的内容,只是仍然心存妄想,尤其眼前人跟记忆中的脸有六七分像,更让他以为自己猜之无误。
只是没想到奔波一场,仍是枉然。
默然半晌,褚公越才觉得失礼,他将手中的伞送向珠蒙尘身前,为她遮去大半风雪:“姑娘刚刚落水,恐身子不适,不如及早随我们进城,先换了衣裳,再说从前往后的事。”
如此最好不过,珠蒙尘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如今……
她避开褚公越递来的伞:“你们要如何表明自己身份?”
褚公越二人双双愣住:“姑娘这是何意?”
“你说你是舆扬城少城主,她是城主之女。”
珠蒙尘先后看向两人,语速减缓,“有何凭证?”
褚公越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质疑自己身份。
他未开口,褚淞吟先跳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骗你不成?”
“非是怀疑二位来历,只是前车之鉴犹在,总是要保险些。”
珠蒙尘垂眸,身下竹筏仍浸在血色之中,“在下只是想活命。”
“你……”
褚淞吟刚要出声,褚公越抬起一只手止住,未加犹豫,掏出了怀里的玉令。
他将那枚玉令呈至珠蒙尘眼前:“不知它能否证实我的身份?”
珠蒙尘只淡淡觑了一眼:“令牌而已,不难仿造。”
“想仿造样式不难,要仿造材料却难于登天。”
褚公越毫不设防地将那玉令递到珠蒙尘手中,温声道,“姑娘不如摸摸?”
珠蒙尘只犹豫了一息,接过那枚玉令在掌中摩挲,触之生凉,又圆润饱满。
这样细腻的手感,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仿制的。
珠蒙尘暗暗记下了上面的纹路,将玉令归还,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褚公越转身立至舟头,把遮挡风雪的伞交给了褚淞吟,“小妹,扶……”
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未曾询问姑娘名姓。”
“珠蒙尘。”珠蒙尘淡淡吐出几个字,“明珠蒙尘的珠蒙尘。”
褚公越没想到会有人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愣了片刻,道:“何谓明珠蒙尘?”
“仙京一案,波及众多,明家一百多口人下狱,我救不了故旧恩人,救不出小姐,不配冠以明姓。”
珠蒙尘语气平淡,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小姐天之骄子,是枝头飞鹤,一朝沦落泥沼,往数光彩湮灭难寻,是以明珠蒙尘。”
“……”
褚公越感觉到话题开始沉重,他担忧地看向褚淞吟,希望小妹能救一救场,却没想到后者只顾扶行珠蒙尘,全然没看到他的表情。
她皱眉道:“什么神神叨叨的,听不懂,哥,你能翻译成白话给我解释一下吗?”
……好歹也算是救场了。
褚公越摇头叹气,借此机会转移话题:“让你平时多读书,你偏爱舞刀弄棒。”
“舞刀弄棒有什么不好?要不是我在,哥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褚淞吟嘟囔着,又“呸”了几声:“不行,今天大年初一,说不得晦气的话。”
褚公越失笑。
珠蒙尘敛目静听兄妹二人相处,霎时记忆里那些书信所描写的冰冷文字活络起来,跟眼前的两人联系到一起。
与她脑海里所织构的倒是相差无二。
仙京大族明家的嫡女明月霁与舆扬城城主的一双子女相识于年幼,后来分别,因仙京与舆扬城相去甚远而再也没见过面。往后十数载,三人的情感寄思只凭书信,明月霁亲近的侍女因与她关系好,也常常观摩他们的来往信件。
就是不知道兄妹二人对故人的担忧关切,是否真如纸上呈现出的那样亲络。
回到城中,褚公越叫人给珠蒙尘烧水洗了个澡,褚淞吟找出自己许久不穿的衣裳,不太好意思地拿给她:“我衣服有点短,你穿着可能小了,不过我哥已经去找人给你做衣服了,你可能得等两天。”
珠蒙尘接过她的衣服,道了声谢。
褚淞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落在珠蒙尘脸上的灼热视线令人难以忽视,后者回视:“褚姑娘还有其他事?”
“不是我啦,是我哥。”褚淞吟慌乱别开目光,情绪也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我哥他想见你。”
“他想问问当日在仙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开解衣带的动作一顿,珠蒙尘想起往事,抿唇道:“我知道了。”
其实褚淞吟不必多此一言,就算褚公越不来找她,她也是要主动去找对方的。
从仙京到舆扬城,历时整整半年,跨越了大半个盛州,珠蒙尘忍受一路上的艰辛苦楚,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个庇护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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