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玉璋县的那个午后,他曾看见过一个肖似采薇的女子。
“二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玉璋县,我说我好像看见了采薇。”吉祥抬眸看着他,神色犹豫地说道,“会不会,我看见的真的是采薇?”
闻言,沈郗愣住了。
久远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启程南下的路上,他的确在玉璋县停留过几日。
离京之时,他与许知窈闹了一场,事后亦是悔恨自责,便想着去那闻名遐迩的琢玉轩买个玉器,等回京之后也好哄她消消气。
知道她喜欢定亲时他送的凤凰金钗,他便特地请铺子里的老师傅为他雕琢了这块凤凰玉坠。
他甚至想过,许知窈看到这快玉坠会有多高兴。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等待他的不是她温柔的笑脸,而是这满室的空寂。
看着沈郗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吉祥不安地说道:“从京城到玉璋县有百里之遥,夫人比我们走的晚,却能在短短时日路过那处,想来定是坐船走的。”
听了吉祥的话,沈郗倏然凝眸,语气冷厉地说道:“去查,不管她去了哪里,一定要找到她。”
吉祥看了他一眼,随即心情沉重地领命而去。
日色渐渐昏沉,沈郗颓丧地解下了系在腰间的玉坠。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地在眼前重现。
成亲之时,他想着只要给她沈二夫人的身份,给她一个栖身之地,便算是报答了好友的救命之恩。
可后来,面对她的温柔体贴,他也并非毫无所动。
也许早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许知窈放在了心上。可直到失去了她,他才意识到她对自己有多重要。
婆子敲了很多次门,沈鹤和江绮罗也一脸焦灼地等在外头。可沈郗却谁也不肯见。
一整晚屋里连一根蜡烛都没有燃过。没人知道沈郗在里头做了什么。
第二日他照旧去了都察院,除了看着憔悴些,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都察院公务繁重,他仍像从前一样忙碌。
沈郗回府的第二日,谢梦莹就收拾好行李,去朝晖院向刘氏告别的时候,刘氏竟也没有挽留。
离开沈府的时候,丫鬟红豆忍不住抱怨道:“从前沈老夫人待姑娘那样好,如今怎的这样无情?”
谢梦莹苦笑一声,目光含恨地说道:“从前她对我好,是因为她厌恶许氏,想要借我去打压。如今许氏走了,沈郗又升了官,她便嫌弃起我的身份了。”
看着自家主子面色不善,红豆讪讪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回谢府的马车上,看着谢梦莹郁郁寡欢的神色,红豆试探地问道:“姑娘就甘心这么离开吗?”
谢梦莹目光一暗,眼里流露出悲凄之色。
“沈府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与其留在这里受人唾弃,不如先离开这里。”
沈郗的变心虽然伤她至深,可天地浩大,就算没了沈郗,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一日的傍晚,从都察院回来的沈郗被松露请到了朝晖院里。
沈郗进门的时候,众人都已在席间坐下。
沈嫣笑吟吟地望着他,热络地说道:“二哥,你快坐下。”
等沈郗眉目清冷地入了座,沈嫣面上露出了娇羞的笑,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一旁的刘氏。
刘氏见状,会心一笑,神采奕奕地对众人说道:“今天一早,王家就遣人来说亲了。”
闻言,江绮罗面上堆起笑意,忙不迭向沈嫣道喜。“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嫣儿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沈嫣面上羞红,眼里却满是得意。
见状,沈鹤心头一紧,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沈郗。沈郗安静地坐着,眉眼疏淡,显然并不在意。
沈鹤只得看向刘氏,语重心长地说道:“母亲,王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提亲,摆明了是要借机攀附,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此话一出,刘氏面上的笑意一凝,沈嫣也顷刻间脸色大变,惊怒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先前二哥不在府中,王家特意等到二哥回京才来的,这分明是重视我,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攀附了?”
沈鹤面色一沉,苦口婆心地说道:“嫣儿,我早就跟你说过,王栩不是什么好人,你若一意孤行非他不嫁,往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沈嫣气得脸色通红,赌气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就是要嫁给他,他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见气氛僵持,江绮罗忍不住劝道:“夫君,我们都知道你是关心嫣儿,可你有没有想过,对嫣儿来说,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鹤眉心一紧,诧异地看着江绮罗。只见她叹息道:“婚姻之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就由着她去吧。”
闻言,沈嫣面上的怒意消散几分,感激地看向江绮罗。“还是大嫂最懂我。”
沉默许久,刘氏也开口说道:“放眼望去,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比王家更好的人选了。嫣儿如今都十八了,可是再也耽误不得,你就遂了她的心愿吧。”
沈鹤心中郁结,可抬头看见沈嫣由怒转喜的面色,以及江绮罗满脸的劝告,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你想嫁就嫁吧。是好是坏,你都自己受着吧。”
见一向反对的沈鹤松了口,沈嫣不由大喜,信心满满地说道:“大哥就放心吧,王栩会对我好的。”
沈嫣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从始至终沈郗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事实上,从坐下来的那一刻起,望着身边的空位,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知窈。
从前的她是不是也这样游离在外,静静地看着他们谈笑说话?
回蔷薇的路上沈鹤叫住了他。
“二弟,方才在饭桌上,你为什么不阻止嫣儿?”沈鹤面色暗沉,眼里是强烈的责怪。
沈郗淡漠地抬起眼,波澜不惊地说道:“为什么要阻止?”
看着他冷漠的神态,沈鹤心头一悚,面上更添了几分严厉。“你明知道王家居心不良,却还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沈郗淡淡地看着他,眼中生出了几分讥嘲。“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该学会为自己的选择承受后果。”
“二弟!”看着他这副冷漠的样子,沈鹤的心里既愤怒又失望。“嫣儿是你的妹妹,你不能不管她。”
沈郗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沈鹤的眼神多了几分悲凉。“我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哪里能管她?”
沈鹤从没见过他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他的二弟从来都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可为了一个许氏,他竟消沉至此。
“你若是还惦记着弟妹,就去把她找回来吧。”沉默片刻,沈鹤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郗平静的眼眸有了片刻的波动,可下一刻就神色落寞地垂下眼:“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神情,沈鹤的心中浮现了一丝不忍。犹豫片刻,他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她去了哪里。”
闻言,沈郗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知道……”
看清了他眼里的怀疑和希冀,沈鹤幽幽叹息道:“那日我听闻弟妹要和离出府,几番开口挽留,她却执意要走。眼见天色已晚,我放心不下,便让人悄悄跟着她。”
“我的人跟了她两日,起先她只是在一间客栈住了下来,后来不知怎么,竟去了京郊码头,坐上了南下的货船。那货船开往苏州,想来弟妹便是去了苏州城。”
沈郗黯然的眼眸倏然一亮,看向沈鹤时已多了几分神采。
“苏州?”他反复低喃着,不敢相信她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你若是想去找她,就早些去吧。她一个弱质女流,在外头定然很是艰难。”想起许氏决绝离去时的眼神,沈鹤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唏嘘。
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个素来冷情的二弟,怕是早就对许氏情根深种了。
比起爱而不得,爱不自知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沈郗理清了头绪后,神情激动地看向了沈鹤,感激道:“多谢大哥。”
沈鹤淡然一笑:“你我兄弟之间,还说什么谢?去吧,把弟妹找回来。”
看着他包容宽和的神情,沈郗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场秋雨降临的时候,向朝廷告了假的沈郗坐上了南下苏州的客船。
站在甲板上,望着萧瑟的江景,沈郗心中怅然。
当初她负气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此刻一样,孤独寂寥、漂泊无依?
经过了漫长的航程,船只停靠在了苏州城外的码头。
不远处,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沈郗刚下船,便有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迎上前去。
“您就是沈郗沈大人吧?”
看着眼前神色恭敬的官员,沈郗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是?”
那人温声答道:“下官刘群,乃是这苏州知府,特奉洪大人之命,来此迎接大人。”
想起临行前洪裕章交代他的那些话,沈郗的面色柔和了几分。“刘大人不必多礼。”
闻言,刘群慢慢站直了身子,笑着将他请上了马车。
马车上,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沈大人此次微服私访,不知所为何事?”
看着他拘谨的神色,沈郗淡淡说道:“只是些私事,不足言道。江南吏治清明,刘大人不必惊慌。”
此话一出,刘群却是面色微变。
可迎着沈郗审视的眼神,他只能尴尬的笑笑,垂下眼眸闭口不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路漫漫,搬好小板凳,名场面在排队赶来的路上了。苏州的这一段会有很多情感拉扯,也有一波推动感情进展的事业线,感谢你们的等待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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