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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月十八这日,刘氏总算逮到了机会,将沈郗单独留在屋里说话。
“秋词住进蔷薇院也有些日子了,你总不能日日以公务为借口。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给她个名份,让她安安心心伺候你,早日生下个一儿半女,也算是对沈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刘氏说的语重心长,一抬头却见沈郗神情倦怠,当下就起了怒火。
“你要留着许氏,我也由你,只一点,不能为她断了我们沈家的子嗣。你若做不到,要么与我断绝母子关系,要么一封休书将她撵出门去。”
“母亲一定要如此逼我吗?”听着刘氏的逼迫,沈郗心中异常沉重。
“别的事我都可以由着你,唯有子嗣之事不能。你若实在不喜欢秋词,那莹莹呢?”
沈郗眉峰一皱,眸中闪过惊异。
“若没有那个意外,她本该是我们沈家的儿媳。你从小就固执,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看着面前眉眼清俊的次子,刘氏心头一软,放柔了声调,动情地劝说道:“现在她回来了,你若是还喜欢她,母亲愿意成全你。”
沈郗的眼眸深邃幽暗,带着刘氏看不懂的锋芒。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站着。
沉默在彼此之间弥漫开来,许久之后,沈郗才垂眸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陪母亲说话。”
说罢便一个转身朝屋外走去。
沈郗离开后,刘氏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田嬷嬷。“三个孩子里他是最有出息的,从小就不要人劳神,没想到长大了以后却是最让我操心的。”
田嬷嬷唇角微动,露出一抹笑来,轻声安慰道:“二爷是个有分寸的,老夫人不必忧心。”
刘氏冷哼一声,挑眉说道:“分寸?我看自从娶了许氏之后,他就失了分寸。华藏寺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真当我一无所知吗?”
田嬷嬷眸光微闪,抿唇不语,只安静地听她抱怨。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若非顾忌着郗儿,我早将她撵出去了。”刘氏的眼底再次流露出深沉的厌恶。
“说起来还是莹莹温柔大方,最得我喜欢。唉,只可惜,以她现在的身份,断然是不能给郗儿做正妻的。只她性子高傲,也不知肯不肯与郗儿做个贵妾。”
说到此处刘氏不禁长叹一声,露出忧愁之色。田嬷嬷见状立刻柔声安慰道:“二爷如此人物,又有着从前那般情谊,想来谢姑娘也是愿意的。”
见刘氏面露疑色,田嬷嬷紧接着说道:“老夫人若不放心,就让老奴去探探谢姑娘的意思吧?”
听了她的话,刘氏神色一松。“也好,她若是愿意,这事也就好办了。”
田嬷嬷低垂着头,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唇边含着得体的笑,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下了。
回蔷薇院的路上,沈郗遇见了等在院门外的谢梦莹。她一袭白裙,提着一盏灯笼,俏生生地立在门前。见他走近时,忽而抬眸一笑。
沈郗眉心一动,忽然停住了脚步。
谢梦莹笑着朝他走来,一如记忆里翩跹而至的少女,星眸璀璨地仰头望着自己。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一涌而上,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此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沈郗的神情有些恍惚,瞳孔深处流动着莫名的情绪。谢梦莹笑得温柔,从腰间掏出一枚三角形的符纸递到了他眼前。
就在沈郗怔住之时,谢梦莹柔声说道:“那日你走后,我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寺里的大师告诉我,只要日日带着,便能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沈郗神色微怔,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看着谢梦莹期待的眼神,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姻缘殿外许知窈低吼而出的那些话。
见他迟迟不接,谢梦莹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只是一道平安符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她自嘲地笑着说道:“是我做错了事,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只盼着你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望着谢梦莹忧伤的神色,沈郗的眼底泛起一抹不忍。
谢梦莹没有漏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怜惜,再次抬高了捏着平安符的手。“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肯成全吗?”
她说得格外伤感,连眼圈都红了。沈郗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下了。
谢梦莹盈盈一笑,眼波璀璨,恍若划破寂静长夜的一道星光。
院门微敞,隔着夜幕,站在庭院里的许知窈将那郎情妾意的一幕尽收眼底。
采薇神色忿忿地咬着唇,忍不住就要往外走去,却被许知窈轻轻地扯住了胳膊。
她不解地回过头,只见许知窈无声地摇了摇头。
采薇心中憋闷,却只能顺从地缩回脚,跟着许知窈遁入夜色之中。
长夜漫漫,沈郗依旧没回寝屋,她的身侧只有这满室的空荡和寂寥。想起姻缘殿里的那一支签文,许知窈的唇边逸出了一丝苦笑。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就是那寒风摧折后跌落枝头残败凋零的梅花,自以为熬过了寒冬,却没想到一阵春风就吹散了她所有的期望。
若没有沈郗,或许她连做花的资格也没有。可她宁愿做那旷野里肆意生长的草,年复一年,自由繁盛。
还没出正月就传来了沈郗升迁的好消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蔡融告老还乡了,腾出的空缺刚好留给了沈郗。
大周开国以来还从未出过如此年轻的右都御史,更何况沈郗还是连跳两级,一时间惹得满朝文臣红了眼。
沈家自发迹起,还从没出过二品大员。刘氏满脸荣耀,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整个沈府,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只有许知窈神色淡然。
和这个好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许仕元被罚没家财的噩耗。
先皇在位后期宠爱贵妃荒废政事,以致朝堂昏暗,奸佞把持朝政,苛捐杂税民不聊生。
故而小皇帝登基后,最恨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此番被检举的二十八人中,许仕元贪污数额最少,又因是沈郗岳父之故,与旁人相比,他被罚的最轻。却也是罚没家财,尽数充入国库。
可怜吴氏辛苦操持了半生,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连带着吴氏娘家的产业都受到了牵连,生意大不如前。
丢了官职又散尽家财,许仕元羞愤难当,连夜遣散了府中奴仆,准备带着妻妾回青州祖宅以度余生。
临走前,他几经周折,找上了许知窈。
富春楼上,许仕元面色灰败,狼狈地说道:“我有今日皆是拜沈郗所赐,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寻了个好女婿!”
许知窈神色一动,垂眸说道:“父亲只知道怨恨沈郗,却不曾想过若非你行差踏错,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许仕元被她的一番话堵得面色铁青,气得嘴唇直哆嗦,气急败坏地吼道:“许知窈,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不同于他的愤怒,许知窈面色极为平淡,眼神平静地望着他说道:“父亲,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您教过我的话吗?”
许仕元拧着眉,看向她的眼神仍带着强烈的怒火。
许知窈的唇边逸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怅然若失地说道:“小时候四姐姐欺负我,我哭到了您跟前,您却告诉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欺负别人,让我静坐常思己过。”
似乎是记起了这一遭,许仕元神色一僵,眸光讪讪。
“父亲教我的话我都记住了,怎么父亲自己却做不到呢?”许知窈轻笑一声,眼底浮现了讥嘲。
许仕元面上涨得通红,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许知窈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同情。她低下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叠银票,缓缓地放在了他面前。
“往后我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了,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给父亲做个盘缠吧。”
许仕元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叠银票上,眼神微闪,晃着让人看不清的情愫。
见他不动,许知窈眸光一暗、怅惋地说道:“父亲应该知道的,这几年我在沈府的日子过的并不好,这些已经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许仕元忽地抬眸看着她,眼底是许知窈看不懂的情绪。
在此之前,他找过好几个女儿,可除了许知窈之外,没有一个肯见他,更别提拿银票给他了。
世态炎凉,他不恨女儿们的薄情,却恨透了造成这一切的沈郗。
“我不会感激你,这都是你欠我的。”恨意翻涌间,许仕元咬牙切齿地说道。
许知窈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朝他盈盈一拜。
“山高路远,此后怕是不能再见。还望父亲保重身体,女儿不孝,就此别过了。”
说罢,她转身拉开了雅间的门,在许仕元惊愕的注视中,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她没有一句埋怨,就连说起儿时不公的待遇时也没有流露一丝恨意。
可许仕元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曾怪过自己。只是这些年她掩饰得太好,从未教他看出过分毫怨色。
看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许仕元愣了片刻,还是默默将那叠银票收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