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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忙碌一天的沈郗回到了蔷薇院。算起来,自谢梦莹出现后,两人已经两日未见了。
打发了刘氏派来请他用膳的人后,看着许知窈平静柔和的眉眼,沈郗心中莫名觉得安定。
用膳时,夫妻俩格外默契,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饭后沈郗照旧去了书房,许知窈则坐在灯下纳起了鞋底。年底就打算给沈郗做一双新鞋的,可连日病着又经历了那么多事,直到今日才寻到空闲。
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话声,许知窈没有动,反倒是采薇推门而出看了个究竟。
一盏茶的功夫后,采薇愤愤不平地回来了。
“我道是谁呢,竟是谢姑娘来给咱们二爷送点心了。真当自个儿不是外人呐,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避讳!”
听了采薇的话,许知窈捏着绣花针的手一歪,葱白的手指上立刻冒出了一个血眼来。
“夫人,你的手指……”瞥见许知窈手上的血后,采薇失声惊呼道。
许知窈眉心一蹙,立刻将手指含入了口中。片刻后,才慢慢松口。
“夫人,你没事吧?”见她面色发白,采薇担忧地凑上前去。
许知窈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捏着针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谢姑娘她实在是太荒唐了,怎么能越过你给二爷送点心呢?”
见她不说话,采薇又继续说道:“说是什么大家闺秀,怎的如此行事,说不去也不怕被人嘲笑!夫人,你快去书房看看吧。”
任凭采薇如何焦急催促,许知窈仍是默不作声,失神地坐在原处。
书房重地,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若没有沈郗的首肯,谢梦莹又怎能登堂入室?
不必想也能知道里头是怎样的温情脉脉,她又何必去做那扫兴的人呢?
有些事不是她想阻止就能够阻止的。采薇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却不能不懂。
“夫人……”见她始终不为所动,采薇提高了嗓门叫唤道。
许知窈果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她,正当她为此欢喜时,只听许知窈冷淡地说道:“别说了,你出去吧。”
采薇面上一惊,难以理解地看着她。许知窈却并未解释,而是丢下鞋底,起身走进了内室。
直到酉时三刻,沈郗才回到寝屋,内室烛火轻摇,床榻上许知窈侧身而卧。
他吹灭了烛火后慢慢上了榻,掀开棉被躺在了许知窈身边。略带着寒凉的手渐渐爬到了她的腰上,闻着馥郁的玫瑰花香,沈郗的嗓音多了几分喑哑。
“睡了吗?”
冰凉的手掌攀沿而上,耳后是他灼热的呼吸,原本紧闭双眼的许知窈后背一僵,轻轻地朝内侧移了几分。
沈郗心下一震,有些恼怒于她无声的疏离。可卧榻之上,向来是他的领地,岂有退缩的道理。
他不动声色地步步贴近,很快便挤得她避无可避。眼看着无处可逃,许知窈转过身去,冷淡地拒绝了他的求·欢。
“我累了。”
简短的三个字,甚至没有任何解释,透过昏暗的光线,沈郗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悦。
成亲三年,这是她第一次拒绝。沈郗的心底涌起了强烈的不满,以及被拒绝的难堪。
他不是什么重欲之人,更没有强人所难的恶好。即便心有不甘,他仍是默默抽回了手。
想起这几日发生的诸多事宜,沈郗也怅然觉得,今日的确不是个好时机。不知为何,起先的愤怒消退后,心里竟然为许知窈找起了原因。
正沉思时,暗夜中的许知窈忽然开口道:“今日母亲与我说了要给秋词开脸的事,算起来,她住进撷萃阁也有些日子了。我翻过黄历,初八是个好日子。”
她的话让正在自责的沈郗勃然大怒,黑暗中他的一双眼深沉得可怕。他坐起身来,抬手扭住了许知窈的下巴,愤怒地质问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许知窈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所震慑,半晌才盯着他的眼说道:“我没有生气。”
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沈郗冷笑一声道:“那你做这副姿态给谁看?”
许知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那话语里的羞辱已然让她失了分寸。她低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郗眸光一冷,俯身凑到了她的面前。“你不必和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他的自以为是气得许知窈忍不住在心底发笑,欲擒故纵?他是真看得起她,也是真不了解她,她何必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秋词自降身份。
她的分神看在沈郗眼里却成了心虚,然而自以为看透她心思的沈郗却毫不生气,反而心头一松、温声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抬什么通房丫头,你若不愿意,与我直说就是。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清楚,何必与我置气?”
闻言,许知窈先是愣了一刻,随后语气酸涩地问道:“那谢梦莹呢?”
沈郗被她问得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许知窈神色悲凉地说道:“你想娶的是谢梦莹吧?”
她以为自己忍得住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问出了口。沈郗没有回答她,而是松开了紧捏着她下巴的手。
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开来。没有回答,更没有解释,沈郗掀开被子起身穿上了外衣。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没有一句交代,一个转身便走了出去。
看着他绝然离去的背影,许知窈眼眶一热,不由落下泪来。
她知道他心里还有谢梦莹,甚至也许是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谢梦莹。可她不过是问了一句,他便这样翻脸无情。
到底是怎样的爱,才会让一向骄傲的他乱了分寸?
眼泪沾湿了枕巾,积累了几日的苦楚终于可以在这无人窥视的深夜得以宣泄。
许知窈哭了很久,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睁眼望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颗心疼得发麻。
她可以压得住无数个秋词,却无论如何也争不过一个早就占据他心扉的谢梦莹。
如果注定要和谢梦莹共侍一夫,那么这沈二夫人不做也罢。
与其彻底成为摆设,倒不如保留最后一份尊严,体面地离开这里。
生平第一次,她产生了和离的心思。
主屋的动静没有瞒得住刘氏和谢梦莹,第二日一早,许知窈就告了病假没有去朝晖院请安。
她病与不病本无人在意。一整日下来,除了谢梦莹,没有第二个人来看她。
就连谢梦莹也是怀着别的心思而来。
“许妹妹,好端端的你怎么就病了?可请大夫看过了?”
看着她面上的关切,许知窈只觉一阵恶寒。一夜未眠,此刻头疼得厉害。她本不想见她,可一想到昨夜沈郗的态度,不得不强忍着不适,让采薇将她请了进来。
“夜里没睡好,休息两日就没事了,不必请大夫。”
看清了她眼底的乌青和倦容,谢梦莹神采奕奕地笑了笑道:“没事便好。听伯母说许妹妹身子不大好,此番可要好好休养才是。”
她的关心是如此的真诚,若是眼底的玩味收敛几分,或许她便会信以为真。
“先前伯母还说,妹妹这番病来得突然,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秋词的事?一个通房而已,妹妹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谢梦莹粲然一笑,故作天真地说道:“像沈郗这样优秀的男子,总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妹妹你说是不是?”
许知窈呼吸一窒,心情复杂地看向她,目光尽是审视。
见她沉默无言,谢梦莹继续笑道:“妹妹子嗣艰难,能多个人为你分担,你该觉得欣慰才是。眼下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往后说不定还有别的妾室,妹妹早些想开才是正理。”
望着她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许知窈喉头一紧,涩涩问道:“谢姑娘便如此喜欢他吗?”
面对她直白得略显冒失的话,谢梦莹却也不恼,反而娇柔一笑:“是啊,他那样好,谁能不喜欢他呢?”
“便是做妾也情愿吗?”看着她面上的笑意,许知窈的心口酸涩,如针戳般,密密麻麻的疼。
谢梦莹愣了一刻,那双潋滟的杏眸里慢慢凝成了一股坚决,她没说话,而是高深莫测地朝许知窈笑了笑。
纵是沉默,可那双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势在必得。
“时候不早了,妹妹好生歇着吧,改日我再来寻你说话。”目的已然达成,谢梦莹笑着起身辞行。
采薇送她出去的时候,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她看见了谢梦莹唇边盎然的笑意。
眉心一动,她忽然就明白了谢梦莹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她问她是否甘愿做妾时,那笑而不语里未竟的意思,也许是她从未想过要做沈郗的妾室。
她那样骄傲,便是以寡妇之身再嫁,也绝不会情愿做一个被人压制的妾室。
尽管她或许不知道,在沈郗心里,自己从来没有压制她的资本。
所以,她想做的是平妻吗?没有尊卑只有大小,所以才一早就想着和她姐妹相称。
又或者,平妻只是她嫁给沈郗的第一步,她真正想要的,是正妻这个位子吧?
想起昨夜沈郗的愤然离去,再联想今日谢梦莹毫不避讳的试探,心灰意冷的许知窈第二次生出了和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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