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远盯着叶莺眼睛,谋划着对策。
他不知叶莺身手高低,但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身量亦比她高许多,拼命起来未必会落下风,他既是相劝亦是威胁:“王妃,鱼死网破不太好看,便是我殒命,岸边你我的护卫都在看着,王妃难道能安然脱身,燕王向陛下求情,谋害一国丞相的罪名王妃亦不能逃脱”。
“本宫要的是真话”,叶莺继续向前。
眼看她走到炭盆边,谢志远猛得一脚戳进炭盆随即飞快扬起炭灰,飞灰在船舱里弥漫,他使劲全身力气伸手抓向叶莺发髻。
叶莺倏地蹲下,双掌推向谢志远小腹,他“哎哟”大叫一声,后退两步倒在船板上起不了身。
手背拭了拭眼角的灰,叶莺走到谢志远跟前狠命踢了一脚,他疼得哼哼已叫不出来。
“本宫最后问你一次,这两件事的答案”。
虽然疼痛难忍,可谢志远仍不相信叶莺会要他的命,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死了她真的无法撇清关系,谢志远低声痛苦得哼着:“我真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说不出,你也跑不掉”。
叶莺躬下身,用火挟在炭盆里挑了块烧得火红的炭,夹在谢志远眼前。
谢志远额间淌着豆大汗珠,脸部肌肉抽动,嘴唇发着颤,他感觉腹中五脏六腑都已破损,哪里都疼得钻心,他看着眼前火炭哆嗦道:“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
火炭挨上了他的脸,紧紧贴着。
眼泪不可控往下流,碰到火炭发出嗞嗞声响,谢志远抖着身体,疼得□□:“不知道,不知道,杀了我,杀了我”。
嗞嗞声响了一会儿,叶莺随手把火挟丢到一边,火炭滚落到地上,带下了谢志远脸上一块皮。
她很想多折磨会儿谢志远,看看他有多嘴硬,可她没有多少时间,她凑近谢志远,看着他的眼睛冷声道:“不说就去死罢”。
拎起他的衣领拖着他往船头走。
谢志远拼着最后力气:“别杀我,别杀我,你跑不掉的”。
叶莺已撩开船帘,她向远处叶灵的画舫望了一眼,把谢志远扔在船头,躬着身子看他的眼无声地笑:“谢相别怕,我陪你死”。
谢志远从叶莺眼中看出冷鸷漠然,他终于相信叶莺不计后果,真会要他的命。
“别杀我,我说——”
迟了一瞬,叶莺拉着他同时跳入湖中。
两人落湖扑通声惊起叶灵画舫上的船公,他视线刚看去过,叶灵叫道:“女郎落水了!快过去!”
船公大吃一惊,赶紧摇橹往画舫划,划到跟前一瞧,船舱里空无一人,船头歪着个人,湖中巨大涟漪一圈漾过一圈。
叶灵扭头对船公急道:“我会水,我下去救人,你掌好船,莫让船飘走了!”
船公脑袋如被寒风冻住已不会思考,只是头如捣蒜。
扑通一声,叶灵亦没入水中。
船公支着橹在船头守了一会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拿起船桨往水里左探又探,一边探一边喊:“女郎!女郎!”
什么都探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船公慌了神,想下水救人,旋即想到冬日下水本身考验体力,下面的人若活着将有三人拉着他,他自身亦难保,犹豫了一会儿他摇橹快速驶向岸边。
等岸边护卫们坐着好几艘船再划过来,湖水平静,连个涟漪亦无,更没有三人踪迹。
燕王府和谢府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三人落水近一个时辰。
张承和险些站不稳,待稳住身形赶紧派人给景珩送信,自己先骑马赶到湖边,谢家不少人已在岸边焦急等候,人群里间或夹着一两声呜咽。
张承和跳上船,驶向湖心落水处。湖面已有许多船只在打捞,谢志远的嫡子站在一艘大船上神色焦急,身后还有诸多家眷。
张承和命人将船靠过去,隔船喊话,得知不仅有船只打捞,亦有凫水好手下水探寻,只是此处湖水中央,水深丈许,气温寒凉,凫水好手下去亦坚持不了多久,进展缓慢。
寒冷冬日,未央湖上朔风如刀,张承和脸被吹麻,可身上尽是汗水,他心中惶惶,不知如何向景珩交代。
景珩一路快马加鞭,到未央湖边时,已是晌午。湖上船只星星点点,便是最热闹的节日也未有今日湖上这般。
当初上船地点,已支起一个临时帐篷,天子夫妇已知道此事,景琮派了心腹内侍和工部郎中来此协助,临时帐篷便是他们工作地点。
景珩走进帐篷,帐内众人都起身迎立。
内侍垂首道:“殿下,两艘船的船公都已拷问调查过,除了知道落水地点,其余一概不知。陛下特嘱咐您,有甚需要吩咐奴才们即可”。
景珩颔首。
工部郎中卞敏刚接替病亡的毛孟群没多久,对具体事务不甚熟悉,拿着未央湖舆图谨慎请示:“殿下,未央湖为活水,已命人在所有活口拦网打捞,便是一条鱼也游不出这未央湖”。
景珩拿过舆图端详了半天,点点头还给了卞敏。
他抬眸欲转身走出,人群中走出高玄泰,他想拍拍景珩肩以示安慰,对上他暗夜般的视线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须臾收了回去,嘴上道:“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默默向湖边船只走去。
已是这个时辰,在高玄泰看来,不是死透了便是跑掉了,他偏向于后者,虽然他第一时间听说时惊恐不已,但缓过最初时段回想叶莺说的话,便觉她大概是离开,他遗憾不能再见到她,又高兴她从此解脱。
但他亦有不安,明婳不会凫水,而且为何搭上谢相,虽然谢相做事圆滑,但好像并未得罪明婳,只是身在其位便为哪个皇帝做事。高玄泰在这儿,便是盼着找不到尸首。
船只向湖心驶去,两人站在船头。风很大,高玄泰冷得缩了下脖梗。
“我看你很轻松?”景珩侧首看他。
“轻松?”高玄泰不知他怎么看出来,他只是有些冷而已。
“她死了你好像一点儿不伤心?”
高玄泰想想,他的确没太大感觉,因他觉得大概率是找不到叶莺尸首的。
“毕竟她是你的王妃,不是我老婆,我是心悦明婳,爱屋及乌”,高玄泰迟疑道:“你,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
景珩移开视线,目光看向湖心。
当初他和高玄泰到长公主府时,高玄泰都不会走路了,看到长公主和明婳烧焦的遗骸后失魂落魄,长久都不说话,只是呆愣愣站在边上不知疲惫看着。
现在他仿佛看热闹的闲汉,一副事不关已模样,可前几天他在燕王府还在为叶莺和自己拌嘴。高玄泰表现很奇怪,叶莺亦如此。
景珩不相信叶莺丧了命,但他的心闷闷地疼,酸涩感涨得无法忍受。
他回想着昨夜到今晨和叶莺相处的每时每刻。
她像平日一样笑着和他一起吃饭,吃完饭翻看了一会儿他的兵书,那是他拿给她认字用的,虽然他知道她实际不需要,但她每天都坚持看,看得很认真,后面洗漱后他们在床榻上相拥了一会儿讲了会闲话,其实主要是他在讲,他央求她生个娃娃,他已提过好几次,每次她都害羞地笑,却没有拒绝,最后他就为他的娃娃在她身上努力,她也很配合,他们愉悦搂在一起睡着。
早上他离开时,他亲吻了她,那时她还未醒。
她和每一天一样待他那么好,却也不一样,她不告诉他叶灵去找了谢相,她许多许多事不告诉他。
湖风很大,景珩亦有些受不住,紧紧闭上眼睛。
夜晚,打捞继续,湖灯闪烁得比元宵节夜晚的灯会还要亮眼。半夜时分,谢志远的遗骸在离落水点很远的地方打捞上岸,自此,打捞范围继续扩大。
景珩和高玄泰乘船到岸边去看谢志远遗骸。
到岸时,谢志远遗骸已被收敛于棺木,景珩只看到围着棺木痛哭流涕的谢家众人。
景珩便要离开。
“燕王留步”。
景珩回首,谢婉拿着帕子红肿着眼睛正看着他。
见景珩停步,谢婉疾步上前,轻声对景珩道:“燕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珩看看周围,除了二人,只有高玄泰而已,他不想和谢婉有何勾连,回道:“高世子是本王表弟,不是外人”。
谢婉看了一眼高玄泰,顾不上其他,小声道:“燕王,此事蹊跷,想来殿下有许多事情或许不知情”。
景珩疑惑的眼光看着她,等着她下一句话。
“殿下去密州,可有找到玉玺相关信息?”
“何意?”景珩问。
“王妃昨日派人到我家,说玉玺在密州有了消息,殿下想与我父亲商议,为避人耳目,才约在画舫中商谈”。
景珩与高玄泰不约而同相望一眼,目光接触瞬间各自却收回了视线。
“这事是谢相和你说的?”
“是”。
“谢相还和其他人说了吗?”
“没有”。
“谢相平日在家都会与谢女郎商议国事吗?”
谢婉警觉:“燕王何意,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谢相不和谢女郎兄长户部郎中议论国事,却只和女郎议论玉玺,这不奇怪吗?”
谢婉咬紧了唇,她很想说她是偷听来的,可她刚刚才意识到,不仅是景珩,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她的话,认为只是她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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