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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许多阳城口音的人士？”顾紫衣站在枣树上，居高临下道。
“是。”青荷有些担心地盯着顾紫衣，仰着头道：“喏，就果林这边的张娘子说的，她娘家离阳城不远，她还有个姐姐嫁到阳城，她听得熟悉，还同那些人搭过话。”
“哎，小心！”青荷一个箭步上前，顾紫衣却挂在树上晃了一下，拉着一截枯枝站稳了。
树一晃，地下倒是落了不少枣子。
“我没事。”顾紫衣向她一抬下巴，示意她去捡，傲然道：“我身手虽不如你，也不至于那么差。”
“那打听出来什么没有？”顾紫衣问。
“没有，那些人很警惕，张娘子才觉得蹊跷，记下了这个事。”青荷将地上的枣子收了，又将小筐递给顾紫衣道。
“你去同她讲，还是要她多留意那些阳城来的人，想办法与他们搭话，问清楚他们为什么来京师，大概住在何处。”顾紫衣接了竹筐，却不摘了，若有所思道。
“注意了，莫打草惊蛇。”顾紫衣不放心，又嘱咐道。
“对了。”青荷领了命，刚想走，又转过身回来补充道：“今日是谢公子过来讲席的日子。”
顾紫衣的眼神开始飘，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件大氅洗好了么？洗好了交给他家人带回去。”
“洗好了。”青荷道：“我见过张娘子后便要回趟城里，小姐不妨自己去还罢。”
这讲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顾紫衣柳眉倒竖：“你要回城里做什么？”
调侃的意味居多，语气却算不上不好。
她既然认定一个人，就绝不会再拿主仆的身份去压人。
“小姐之前让我考虑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青荷低声道：“顾谦走之前，我想去同他道个别。”
顾家经历过一番鸡飞狗跳后，顾燕乔和顾朱衣最终还是决定送顾朱方去云州。
他如今已是待罪之身，又失了成贤侯的爵位，自然没有资格再做顾家军的统帅，但顾家军却不能不将他当做统帅。
如今边疆并无大事，她们当然希望顾朱方能在云州攒些军功，或许将来还能有机会戴罪立功，将来顾朱衣成为太子妃之后，能复了他的爵位。
这简直是在做梦。
如今赫靺族的平静不过是摄于顾燕回的余威，他们很快便会察觉到顾燕回去世之后顾家军的分崩离析。
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卷土重来。到了那个时候，顾朱方怕是会比谁逃得都快。
不过顾紫衣并不在意这个。
“你真的想好了，不随他一起去云州？”
“想好了。”青荷低下头，锦底的翘头履轻轻踢开了一只烂掉的枣子，轻声道：
“我不想做他的糟糠之妻，变数太多了，我怕他……”她抬头看了顾紫衣一眼，眼睛有些红了：“怕他未必是喜欢我才同我在一起，我怕的是，是他现在的身份……只能选择我。”
顾紫衣也不闹了，她站在树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青荷。
青荷抹了一把泪，勉强对顾紫衣笑了一笑道：“我要他做了将军，风风光光地回来娶我。”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我希望，他有了更多选择时，依然会选择我。”
青荷离开后，顾紫衣一个人在树上坐了许久。
她的话也让顾紫衣生了些疑虑：谢辞娶她，是不是也带了些不得已？
她是谢蕴帮他订的亲，甚至一开始的目标都不是她自己，而是顾朱衣。
他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还会选择她么？
她的身份其实比她这个人更重要：她是成贤侯府的嫡长女，前世没有顾燕乔在，她是顾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谢辞到底是爱她，还是爱她身后的势力？
若是爱她身后的势力，那又为什么……
难道是他想最后赌一赌，赌顾紫衣到底愿不愿意为他背叛顾朱衣、背叛整个大景么？
那他可真是一败涂地。
青荷的话在顾紫衣心上扎了根刺。
她回来之后，一心想为前世的自己报仇，也想全力补偿谢辞。
可是，若现在的谢辞根本不需要她的示好呢？
前世里他救她、维护她，是否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谢意的母亲，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他对顾紫衣这个人……真有有这样以身代之的深重情意么？
若是谢辞没有娶她，会不会更好些？
这样一想，顾紫衣甚至有些难过。
“姐姐。”
一把稚嫩的童声将顾紫衣拉回了现实。
她愣了一下，连忙抹了抹眼睛，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
她看到谢辞带着顾云方站在树下，已经不知看了她多久。
见她起身，谢辞那双手不由自主地自袍服下轻轻抬起，仿佛想要接下她。
那抬手的幅度很小，小到见到顾紫衣起身站稳，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宽大的袖中。
只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顾紫衣方才那点伤感便渐渐散了。
谢辞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骨子里是个极冷漠的人，若是与他无关的人和事，莫说是伸手去接了，便是路过，他大概看都不会看一眼。
顾紫衣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扔了个枣子给顾云方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谢哥哥都讲了两个时辰了。”顾云方接下枣子丢到嘴里嚼，振振有辞道：“我带哥哥来参观下别院，就当是午休了。”
顾紫衣拆穿他道：“你自己偷懒就算了，怎么还拉着你谢哥哥。”
顾云方冲她吐了吐舌头。
顾紫衣晃了晃他头上的树枝，枣子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精准地砸在了顾云方头上。
顾云方“哎呀”一声，也顾不得跳脚，连忙蹲下来捡枣子。
见他捡得差不多，谢辞轻轻拍了拍他头顶，温声道：“我们得回去了。”
无论男女，爬树的姿势终归有些不雅，顾紫衣见到了他们，大约是不好意思下来，才不顾礼数，站在树上同他们讲话。
顾云方却不明所以：“我们才刚出来呀。”
又反应过来：“姐姐你偏向，怎么不砸谢哥哥！”
“姐姐疼你，枣子都给你呀。”顾紫衣笑着道。
谢辞也跟着笑，温声对顾云方解释道道：“这园子中多是女眷，你年纪小不妨事，谢哥哥却是不能陪你了。”
顾云方“咦”了一声，忙拉着谢辞的手道：“那我们快走罢。”
临走还不忘兜上他捡的枣子。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顾紫衣视线中，她才长吁一口气，从树上跳了下来。
这也太不端庄了，顾紫衣暗恼道，或许是顾家别院中气氛太过轻松，那些大小娘子们每日劳作，不修边幅的习气也多少影响了她。
谢辞和顾云方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中，她才想起来，方才关于阳城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谢辞，连忙追了上去，好在谢辞带着顾云方这个小短腿，并没有走出去多远。
这事顾紫衣是想继续查下去，但她手上的人手有限，况且这很可能关联到最近各地频繁起事的义军，还是要提前知会谢辞，让他心里多少有个准备。
追上他们顾紫衣才发现自己爬树的时候裙子上染了些灰，裙角也被枯枝划伤了，有些懊恼地扯了扯了裙子，将张娘子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谢辞听了。
此事非同小可，谢辞的表情也渐渐凝重，向顾紫衣一揖道：“多谢顾姑娘了。”
顾紫衣况若无意问道：“谢公子以为，这是否有意？”
阳城并非是随便什么地方。
那是归远公的原藉所在。
归远公这样的大族，就算百年前就已经迁居京城，但与旧籍的关系也并非那么轻易断得了。
如果纵火之人果真来自阳城，那几乎就相当于后院失火，有很大概率是冲着归远公家来的。
他们讲话并未支开顾云方，但有些话当着小孩子的面到底是要避讳些，故而有此一问。
“我不能确定。”谢辞垂目沉思了片刻，如是道。
顾紫衣蹙了蹙眉，方才那些微妙的情绪又慢慢涌了上来。
这话总不算错，就算是归远公在阳城中与人有了矛盾，被追杀到京郊来的可能性也很小。
但她莫名感觉到了谢辞身上疏离的态度，觉得自己被排到了自己人之外、
“杨将军他们要出发了。”顾紫衣收起那些莫名的情绪，涩声道。
“是。”谢辞应道：“人已经都安排好了，顾姑娘不必忧心。”
“不知接手京郊金吾卫的会是谁。”顾紫衣道。
“这事本就不应归金吾卫管。”谢辞顿了一顿，道：“杨将军一走，应该就要交还给京兆府了。”
如今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兵变或是义军有关，后续很可能会交给府衙当作普通的案件处理。
“张简和？”顾紫衣不由得蹙了蹙眉。
绯珠一事上她与张简和打过交道，只觉此人甚是可恶，想到他要来接手归远公别院纵火案，顾紫衣简直想退避三舍。
可惜有谢蕴这层关系在，终究是不可能了。
“顾姑娘好像不喜欢他？”谢辞道。
虽是在疑问，语气却肯定。
顾紫衣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么明显么？”
这可不太好，她要记得收敛些。
“他确实有些咄咄逼人。”谢辞道：“但是顾姑娘对他印象不佳，大概是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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