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因为瑛太妃的出现短暂中断片刻。皇帝派人搬来桌椅,瑛太妃倒是直接让摆在了金銮殿西侧,就坐在敏丰公主另一侧。
这敏丰公主出生的时候,瑛太妃已然嫁入了北浔,二人间并无交集。不过眼下瞅着,宋瑜乔眉眼间藏不住的欢欣,又暗带着一份说不出的崇敬之意。
萧乙坐在沈七爷的身后侧,而沈七爷的座位就刚好正对着敏丰公主,他便将少女俏丽明媚的模样瞧得一清二楚。
想来,既是姑母关系,又同为被提出和亲要求的西辽公主,在敏丰公主心中,多少有份惺惺相惜,既崇敬又心疼的复杂心绪在吧。
视线落在敏丰公主那处,萧乙的余光瞥到,于她另一侧的西辽丞相南舟礼。他原本在瑛太妃入殿时,就是西侧西辽使者团中最为镇定的。此刻,他却是略微偏过头去,趁着瑛太妃同二人中间的公主攀谈间隙,望向这位西辽第一位和亲公主。
但也只是浅浅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去看第二眼。
不知是萧乙的错觉,亦或是旁的什么,他看到南舟礼收敛的眉眼中,隐隐透露出一抹淡淡的悦色,又有一抹淡淡的凄哀。
反观瑛太妃那边,也暂时停下同公主的攀谈,兀自倒酒时,竟是不小心洒出一些来。
好在此时大殿中央,那位名为温煦的西辽使臣依旧在喋喋不休盛赞北浔帝王,夸耀两国邦交。除了萧乙之外,无人窥到西辽丞相那一瞥而过的眸色,也无人知晓太妃桌上略微洒下的酒水。
“陛下,臣等使团此番前来,还为一事。”殿中,温煦略作停顿,看向敏丰公主,再看回皇帝,高声道,“那便是和亲一事。”
“两国自二十五年前的和亲过后,便再无和亲往来。为了缔结巩固盟国之谊,此番我西辽敏丰公主,便是前来和亲。”
此番话一出,西辽那一侧都噤了声,反倒东侧北浔这边私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参与晚宴的人数较开元节那次少了许多,座位之间间隔也略显宽敞些,再加上肃亲王席位的特殊,那些个私语倒是没能再传进萧乙耳中。
王座之上,沈泽卿依旧那副俊美邪肆的模样,不动声色挑眉,缓缓问道:“哦?不知这次西辽想要同我北浔皇室和亲的对象,是谁呢?”
这下,就连北浔这边的王公重臣们也静下声来。
当朝皇帝沈泽卿正值壮年,膝下有两子三女,年龄最大才不过十岁。而适龄的皇室成员,可不仅帝王一人,还有一位,正是肃亲王沈铎寒。
若是西辽那边有意向的人是肃亲王,那这事就有意思了。
众位大臣都抱着吃瓜看戏的模样,不断有打量的目光朝萧乙这一处投来。
大殿内一阵寂静,片刻,温煦继而朗声道:“请求和亲的对象,正是陛下您呐!”
坐席间,萧乙听到轻微的惊讶声、抽气声,也听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然而北浔皇帝男女通吃,后宫内除了女妃,还有男妃与男宠。而沈泽卿对男妃更为宠爱一事,在西辽朝廷也是人尽皆知的。
这敏丰公主若是嫁入北浔后宫,往后日子是何光景,想想便可得知。
萧乙原本听闻敏丰公主和亲一事,心中还咯噔一下,想着这位公主殿下三番两次前来七爷府上,莫不是看上了七爷。却没想到,从使臣口中说出的却是皇帝。
他颇为惊讶地看向敏丰公主那处,只见她原先见着瑛太妃时的欣喜神情已全然消失,神情错愕中不乏愠怒,愠怒中不乏委屈,委屈中不乏不愿,但这不愿又只得暗自忍下。
想来这件事,她也是不知情的。
现在就等沈泽卿口头一句话了,但想来,是不会拒绝的,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果然如萧乙所料,沈泽卿仰面畅笑三声,道:“朕原本观敏丰公主姿容绝佳,柔中带刚,本就心动不已,还想着寻个恰当的时机提出这门和亲之事。既然温大人先提了,朕更是喜不自禁。”
他这般说着,面上也喜意满盈,“择日不如撞日,朕观天象,七日后乃是大吉之日,不若就择定那日完婚吧。”
如此一来,婚事既定,金銮殿上众臣皆是一片恭喜道贺,为两国更深厚的缔盟而喟叹。
萧乙却再次望向敏丰公主,见她原本明媚朝气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心头也顿然百感交集。
身在皇家,诸多身不由己。她既是帝王之女,享尽荣华富贵,受尽恩宠偏爱,便也要肩负起属于自己的职责。
这便是皇室人的无可奈何,萧乙心中不由感叹道,幸亏他并非出身皇室,否则那些规矩礼数、家国大义,都得搞得他倍受束缚。
哪有做七爷的暗卫来的痛快!
这席话说完,温煦刚准备退下,就听沈泽卿一声咳嗽,道:“按照礼数,朕也该派名公主嫁予西辽。可朕的公主都尚且年幼,而朕的皇姊妹们,也尽数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这……”
皇帝还欲说些什么,就见瑛太妃缓缓从坐席上站起身,说道:“皇帝,你可忘了,哀家这处,还有位先帝的怀思公主呢。”
提起这位怀思公主,哪怕是萧乙,心头都忍不住微有些动容。这位怀思公主,亦是个可怜人。
这又不得不提起先前他听闻那些说书先生,谈起来的那些个民间宫内广为流传的故事了。
相传怀思公主是先皇最宠爱的怀妃所出,然而生产时,原本身体就柔弱的怀妃难产,大出血而死。
先皇哀恸不已,便在小公主周岁生辰宴上便赐封号为“怀思”。
这位怀思公主虽然从出生就失去娘亲,但是先皇对她宠爱至极,后宫中的那些嫔妃们便也对她犹如己出。
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怀思公主到了及笄之龄,皇帝也为她寻了一门亲事,赐婚于青梅竹马的林大将军次子,林燕渡。
恰巧正是那一年,先皇突发恶疾逝世,传位诏书不翼而飞,剩余的几名皇子间展开了激烈的夺嫡之争。
林大将军并没有站队任何一方,可宫外的林燕渡担心怀思公主安危,便率领了一小队人马,预备先将自己的准新娘接回将军府住一段时日。
然而那一小队人马刚踏入城门,便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埋伏的射击手的射杀。林燕渡身中数箭而亡,临死前手中还紧握着怀思公主亲手给他绣的那一只香囊。
林燕渡意外身亡,林大将军因此隐退,西北二十万兵力全都交接到其长子林慕远手中。
而怀思公主得知这一消息后,日夜以泪洗面,眼睛都哭得近乎要瞎。即便后来新皇登基后寻了良医来给她医治,眼睛也无法恢复到完全健康的程度了。
就此,怀思公主便请愿,跟随向来待她最好的瑛太妃一同搬去了西山旁宫,不再挂念那些凡尘往事。
萧乙还记得,当时这个故事说书先生讲完,茶馆内有两三个听客道,这怀思公主就是个灾星,祸星,生来克死母亲,再来克死父亲,最后克死相好之人。还好搬去了西山旁宫,不然指不定还要出什么灾祸事。
当时萧乙听了,内心忍不住唏嘘不已,恨不得拿掠影将那几个说瞎话的人口舌都给挖了。
但七爷吩咐过,在外不许惹事,便只能作罢。
他只不过是完成任务,闲暇之余,坐到馆子里听说书先生讲两句故事,放松休闲片刻,没必要为了这种事置气。
如今从瑛太妃口中再次听闻“怀思公主”四字,萧乙不由得回想起曾经在馆子里听故事的时光。
那时的萧乙还在替七爷引寒毒,七爷给他布置的任务也不多。自然,他也尚未发觉从那时起,自己便已对七爷有了虚妄痴念。
所以每逢说书先生聊起宫廷秘事,男女情事,他都听得格外起劲儿。
想必那时,自己也是想要从那些故事中,得到些情感上的慰藉吧。
这厢,金銮殿内,瑛太妃提到怀思公主,西辽那边不知情,北浔王宫大臣可是知道得分明。
没有人吭声,也没了人小声议论,大家伙的耳朵都滴拎着,听候皇帝答复。
沈泽卿毕竟是一国君主,只半挑着眉梢,道:“怀思啊,朕也有十年未见过她了,如今二十有五,年龄上倒是说得过去,就不知她的身子骨,能不能支撑她去往路途遥远的西辽。”
“皇帝放心,经过这十年静养,怀思的眼睛已经好了,身体状况也无大碍。今日怀思也跟随哀家一同过来了,此刻正在殿门外候着呢。皇帝是否要宣她入殿?”
沈泽卿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恢复自如,道了声“宣朕的皇妹入殿吧。”
“宣怀思长公主进殿——”
萧乙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殿外,他看到一名身着淡紫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的女子婉婉踏入殿门,朝殿中走来。
她的长裙拖曳于地,却不显累赘,身姿轻盈,乌黑秀发仅以简单发簪点缀,通身给人一种温婉淡雅美感。
待她走近了,萧乙看到那张脸后,瞳孔不自禁猛然骤缩。
这女子,竟是萧乙先前见过的,夜韵阁的花魁辛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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