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那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能感觉到那些断掉的手指的存在,这也是正常的吗,医生?”
卡拉米蒂躺靠在一张椅子上,右手腕向上,肘正中静脉连接着输液器的空心针头,另一头则延伸到高处,支架上挂着几袋新鲜血液。
“是的,教母。肢幻觉痛,通常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去做些心理疏导吧,能帮上忙。”
她的私人医生站在旁边,正伸长胳膊为她更换血袋。
“你说,这和输血有关吗?”
“通常没什么关系,不过有时候肢体末端会发凉,为了保鲜,血袋的温度远低于人体内温度。”
卡拉米蒂以沉默表示认可,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由于基因遗传缺陷,从出生开始,她的左手手指就只剩下三根,造血功能也明显差于常人,不得不通过长期输血来进行弥补。或许也正因此,她仍在襁褓之中时就被遗弃进贫民窟。先天残疾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便,为此,她给自己打造了一副陶瓷义肢,依靠贴合人体皮肤的合金驱动运作,又从某种意义上,使这项劣势变成了优势。
“滋滋滋”
轮船航行至浓海边沿,船舱内的电压开始不稳,吊灯忽明忽暗,甲板摇晃。教母始终闭目养神,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这艘从西港南湾出海的私人轮船即将驶入司夫劳(silfra)断层,抵达顶沼恒久的阴面(the
shaded
side),莎蒂德。昏黄的无垠沙漠取代日月星宿,高悬在头顶,绵延无边的海域一年四季都处于极夜之中,寒冷干燥堪比亘古冻土。只有在夏季,通往阴面的海路才不会结冰,而其他交通工具均无法通过司夫劳,只有水路可走。因此,秋冬两季,顶沼与莎蒂德不会发生任何物质交流。
游轮在宪兵岛的港口靠岸,停在两条并排的小型捕鲸船旁边。自从千年前,边缘之海的水域彻底上冻以后,莎蒂德的捕鲸业便成了获取骨鲸脊髓的唯一途径,宪兵岛也因这味名贵药材而声名鹊起。
卡拉米蒂走下甲板,几名穿黑西装的手下跟在她身后。海风腥咸而冷冽,带领结的侍者跑了两步追上前来,为她披上大衣。
“时间差不多,”她嘴里哈着热气,四下张望,询问侍者道,“这次都有谁?”
“教母,所有七大家族都将出席。”侍者回答。
轱辘轱辘轱辘——
谈话间,两辆马车从极夜晦暗的阴影中驶来,一名老绅士跳下前室,向教母脱帽致意。
宪兵岛是莎蒂德占地面积第一的岛屿,约两千平方公里,居住人口却不足十万。地广人稀,土地板块结构不稳定,马车仍然是主要交通工具。
在宽阔寂静的大道上顶风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后,两辆马车便顺利抵达此次宴会的举办场所——黑夜与寒风笼罩中灯火通明的捕鲸人大酒店。
铁皮加固的双开木门有近四米,在一行人面前缓缓打开。两排身穿黑衣的阿维斯人昂首挺胸,站在门内,迎接来宾,却并非服务人员,而是宪兵岛捕鲸会教父的护卫。
“吱呀”——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暖气管道极好的隐藏在柔软的地毯之下,酒店内温暖如春。
一名高个的女性护卫走上前来,卡拉米蒂便摘下外套,配合地转身背对她,张开双臂,开始进行例行搜身。这是家族聚会的规矩,安全检查必不可少。跟随她而来的手下也都将身上的武器陆续卸下,短筒□□、指虎、匕首以及劣质施法短剑,被集中放进储物箱暂时保存。
“咔哒”,护卫摸上了教母的陶瓷义肢,阿维斯人灵敏的听力和视力使她察觉到了内部机关的存在,于是便开始拧动圆形关节,似乎打算仔细研究一番。
“嘶……”
这时,卡拉米蒂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转了回来,表情凝重地握住自己的义手搬来搬去。
护卫见状,以为误伤了贵客残缺的肢体,抖了抖长满羽毛的长耳朵,连忙放下手说道:“非常抱歉。”
“没事,不用担心,老毛病了。”她甩了甩手,“以前没见过你,小姐,新来的?”
护卫收折背后的翅膀,弯下腰,继续在腿和靴子上摸索,礼貌又不带感情地回答道:“是,教母。”
“名字?”
“海尔戈。”
“狄城人?”
“落杉湖人。”
希尔伯特造船厂,基诺维斯家族的地盘。卡拉米蒂心想。除去狄露威姆城以外,她不常见到和人类社会密切联系的阿维斯族,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闭塞、光线昏暗的地方。
“羽毛的光泽真好,海尔戈,落杉湖城我去过几次,一年三季的气候都让人十分舒服。”
海尔戈站起来,敷衍地笑着点点头。
“都查清了吧,我们能走了吗?”
话音刚落,护卫便立即躬身,伸出一侧手臂,为教母一行人让路。
登上螺旋楼梯,穿过二楼走廊,领路的仆人为她推开宴会厅的大门。胡桃木门内烟雾缭绕,一对中年夫妇正坐在沙发椅里吞云吐雾。
“科伦坡阁下。”卡拉米蒂先开口道。
闻声,科伦坡抬头一看,立刻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拽了拽西装的尖角领,笑容满面地与主动迎上前来的教母握手。
“卡拉米蒂阁下。”
双方互相问候。
随后,教母又面向他身旁的夫人,单手背后,后退半步,捧起对方的手落下一吻。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一举动代表臣服与效忠,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意味着胜于言语的答谢。
右侧有一扇门连接候客区与宴会厅,门内,昏暗的灯光只够勾勒出一张长桌子的轮廓,餐具精致素雅,鲜花、水果、佐餐包和红酒已经上席。七张椅子依次排列在餐桌长边的两侧,有三人已在座上等候,剥橘子皮,叼着雪茄,摸索手上的戒指,百无聊赖。
一见到卡拉米蒂出现,右一席穿米色西装的青年男人便侧目而视,投来鄙夷的目光;左一席继续用他没有指甲的食指剥橘子,似乎专心致志,头也没抬;坐在左末席的年轻人则靠在椅背上,笑吟吟地闭目养神,高耸的眉骨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睑,没做出什么反应。
不多时,候客室对面的一扇暗门打开了,一名打领带的侍者手持烛台,率先走出来。
“咚”、“咚”、“咚”
拐杖头锤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由远及近。
座上的六人刚才还在闲侃交谈,这会儿,注意力都聚焦在那扇暗门之上。
“咚”、“咚”、“咚”——
宴会的召集者老维克多·坎贝尔拄着拐杖,从昏暗、狭窄的走廊中现出身形。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腿脚不便,脊背却还算得上挺拔,脸皮松弛,棱角却依稀可辨,混浊的眼睛藏在下坠的眉弓皮肤底下,活像一条年迈的猎獾狗。
他缓慢地走上自己的主席位子,两手扶住拐杖头,环视整张桌子,发现右侧第二席是空的,便把拐杖靠上桌沿,在正席上落座。随后,他一挥手,招呼来一名打领带的侍者,长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怀特在哪?”
“教父(father),奎尔城的卢拓镇出了些情况,萨瓦多阁下正忙着调查处理。”
这时,老维克多抬起了一侧松弛的皮肤,露出一只黑豆似的眼睛,双肘撑在桌子上,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是……”侍者凑近老人的耳朵,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唇,说了几句话。
其余家族百无聊赖地叼着烟头,交换眼神,用银叉子戳破餐包的脆壳。
过了片刻,维克托点点头,手指朝长桌子转了一圈,侍者便站直身体,向在座的各个族长汇报道:
“奎尔城的萨瓦多家族二老板所带领的帮派,烂泥帮,在半个月前、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萨瓦多阁下不得不接手其所管理的城中镇卢拓,同时追查这起事件,因而无法出席。”
话音刚落,卡拉米蒂便摊开手,不止她左侧的怀特·萨瓦多不在,本该坐在右末席的“船帽”的确也缺了席。
“天庭在上,愿尤徳保佑他。”老维克多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圈,又打上十字,进行祈祷,“我们和怀特共事了这么多个年头,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留心些……”
“‘船帽’布莱克。”侍者接话道。
“多留心些布莱克的行踪动向。”
紧接着,他往后一靠,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撑开两只眼睛上松弛的皮肤,环视一圈,把目光锁定在自己右侧:
“玛露姆(ma露m)城的香料铺,瓦拉奇,委托我组织这场宴会。”
右手边第一席,穿米白色西服的男人右手贴胸,向捕鲸会会长致意。
“蒙斯城北区的科伦坡家族,尼科罗,还有他的妻子贝拉。”
左二、左三席向他看去。
“北磁圈的翁希特群岛,安东森家族,老斯坦恩。”
左一席点头致意,往鹰钩鼻子底下的薄嘴唇里塞了两瓣橘子。
“落杉湖城的基诺维斯家族,埃文,我的孩子,刚从他父亲那里继承造船产业。”
坐在左侧末席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站起身,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鞠了一躬,金色眼镜链前后摆动。他用来揽住西装衣摆的右手上戴满了戒指,色彩诸多。
“还有,冰山会馆的‘狂灾’阁下,卡拉米蒂,本次宴会的主角,为布拉泽、为她的城邦、为我们立下大功。”
话音刚落,多双眼睛同时瞥向右三席,猜忌、质疑、谴责、怨愤以及审视充斥这些粗糙、沧桑的脸蛋,仿佛如果没有餐桌和保镖的阻拦,任哪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冲上前去,一刀划开卡拉米蒂虚伪的脖子,喷射出自私的冷血来。庞大的利益问题近在眼前,没人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狂灾”始终侧着身体,举着酒杯,面带微笑,看向正席,对此视而不见。
显然,宴会的主掌人,老维克多并没有随他们心愿、对卡拉米蒂发起问责的意思:
“这些人很久没像现在这样聚在一块了,感谢各位,乐意捧场,出席坎贝尔家族举办的庆功宴……”他双手遮挡嘴唇,搓了搓鼻头,“这也是老维克托·坎贝尔筹办的最后一轮宴席,很快,我的孙女就将代替我。”
这时,侍者为捕鲸会会长的杯子注入葡萄酒,老维克多站起身,其他家族也都站起身来,高举高脚酒杯:
“敬信仰,敬礼义,敬金钱,敬卡拉米蒂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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