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九九

20. 前仇(3)

要说高胜寒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宁王不对劲的,那还得从她吃了一次大亏说起。

从将军府回来,宁王差连城三天两头来豫王府给她送补药,对她嘘寒问暖,使得她在那个寒冬头一次感受到春意。

她把炉火烧得旺旺的,每天垫着脚在屋里三步一跳跃五步一转圈,快乐像只刚会飞的小鸟。

就连豫王她也看顺眼了不少,又因那日在将军府宁王救她上岸,张红姑过来将她扶住,替她咒骂了高凌霄,又陪她回了豫王府。

她顺手就把成规那个老先生换掉,让张红姑的男人顾宴清来家里上课。

顾宴清不但人年轻漂亮,说话也比那老先生好听的多,也不教之乎者也,全是诗词歌赋。

她也学着写了一首诗,写完将纸折了又折,生怕人看见,只当越折越小便能把自己的心事越藏越深。

她忐忑了一天,还是让顾宴清帮她看了看。

树上一个大馒头,

走近一看是雪球。

抓住树枝晃三晃,

一枝红梅破了口。

顾宴清看完微笑道:“一派天真,很有童趣。”

她听了高兴,请顾宴清给她出主意,问把这首诗送去给宁王怎么样。

顾宴清当下便说很好。还亲自帮她送去了宁王府。

第二天连城就来问她,新科秀才的曲江宴饮,她去不去。

那当然是要去了,怎么能不去。

于是她一口答应,待连城一走,她才从顾宴清嘴里得知曲江宴上才子才女云集,是考学问的。

她顿时愁起来,向顾宴清道:“那我怎么办?”

顾宴清道:“也无妨。咱们在家提前准备几首小诗,也能应付。”

她忧心道:“顾先生不知道,上次我在将军府就因为长相太过出众,引来祸事。现在我又学富五车,万一别人让我做诗,我一下子显露出来,不是又要遭人嫉妒了吗?”

顾宴清拱手道:“王妃说得有道理。那就让鄙人为您代劳,写几首不成器诗作以便使用吧。”

高胜寒喜道:“顾先生你这人吃亏就吃亏在太实在了。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既然高中,放着公主小姐不娶,为何要娶一个乡下女子?”

顾宴清有问必答:“红姑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我上京赶考,家中老父老母,皆由红姑照料。我不能做那负心之人,愧对自己的良心。”

高胜寒咯咯一笑,道:“你说谎。”

顾宴清吓得腰躬的深,回道:“鄙人不敢说谎。”

高胜寒不与他辩驳,她与顾宴清相处几个月,早就发现他若是撒谎说话便说得很长,还总用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词啊句啊。

顾宴清解释:“贫贱不能移。何况京城之中波诡云谲,岂是我一届寒门可以攀附得起?我有自知之明,也从不信天下会掉馅饼。”

高盛寒更听不懂了,她只知道顾先生很有学问,找顾先生当老师那是一点错都没有。立刻就给顾宴清赏了百金,并且邀张红姑来王府玩。

为了赴曲江宴,高胜寒学习热情高涨。

顾宴清帮她写了首诗,她背下来,不断默写,担心自己懈怠,她找了根竹竿给顾宴清,要顾宴清不时督促她,哪里有写的不对就直接敲打她的手,不要同她客气。

顾宴清却从未打过她的手,只拿竹竿把她手臂顶起来,时时查看,只写了两天,便有巨大进步。

及至曲江宴上,她素净的纤尘不染。并未出现在皇帝招待的秀才的主宴上出现,而是和一群诗文爱好者聚集在另一侧的花灯赛诗会上。

宁王就坐在花灯阑珊的诗会主席上。

高胜寒欣喜,一来就靠了过去,诗会上裴丽婉正在题写。

裴丽婉一见高胜寒,便邀请高胜寒与她同作,高胜寒虽然有谦虚的美德,但更想令宁王刮目相看,于是接过侍从递过的笔,就要将默记的诗句写出来。

宁王果然走近来欣赏。

他向众人道:“王妃写的字可是了不得,去年秋天给圣上写的贺贴就不同凡响,二十个字一半都是错的,写得东倒西歪,憨态百出。圣上看罢开怀大笑,说他好久都没遇到这么可乐的事了。”

抬手甩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于众人传阅:“这是王妃之前解闷之作,今日也能供众人一乐了。”

转头又向愣住的高胜寒道:“是需要代笔吗?”

众人早已轰然大笑,但高胜寒只能听到宁王的笑声,跟法王魔咒一般绕着她天灵盖不断回响。

宁王走近将她已经写在纸上半句诗扫了一眼,依旧笑道:“几天不见,王妃竟就认了这么多字了,该不会是提前准备好的吧。”

高胜寒感觉自己好像河里的鱼,本来自由自在游得正欢,突然来了一阵寒潮,接着就是大雪,给她就冻在了浅滩上。

她道:“确实准备了,只怕用不上。”

宁王收了笑,又将半句诗看了看道:“写的不错。”

高胜寒道:“这是顾先生写的。”

宁王还欲说笑:“竟然还请了先生,这是要考状元不成?”

裴丽婉从旁接话道:“高司徒学富五车,女儿又怎么会不知书。宁王莫要拿王妃打趣,这可不好笑。”

高胜寒并非没有听出来裴丽婉维护她,只是她此时已经火冒三丈,说不出什么好话。

“这有什么奇怪。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高胜寒怼道。

宁王同裴丽婉解释:“她不学无术惯了,喜欢叫人取笑。”

裴丽婉眼神在宁王和高胜寒之间溜溜转了两圈,疑道:“宁王与豫王妃很熟吗?”

宁王哈哈大笑:“见过两面。”

裴丽婉道:“两面何至于此。宁王对王妃似乎不太尊重。”

宁王一愣,颔首致歉,裴丽婉客气点头,转身走开。

诗会高胜寒是没法待了,她让金子去喊马车接她回家,自己待不住,也朝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这一路无人,冷风嗖嗖,路上也暗。她抱着自己顶风向前,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走到拐弯处,忽见宁王就杵在路边,却不是等她,而是同要乘马车离去的裴丽婉解释道:“我若送你回去,与你名节不好。待他日”

高胜寒走得飞快,将宁王的声音甩在身后,她有点想哭,便真就哭了出来。

待她坐上马车刚走了两步,马车忽然一停,晃得她一个趔趄。正要怒,车帘被揭开,宁王那么大个身躯已经坐进来了。

他道:“过坊门车驾会被查,我送你出坊。”

高胜寒一时搞不明白,眼泪又给流回去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

到了坊门口,果然车驾被禁军拦住,宁王跳出车去,对着来人便道:“豫王妃与本王同乘也要查吗?”

高胜寒听此心下狂跳,从车内冲了出来,对着宁王便道:“你方才不是对裴小姐说怕有损裴小姐名节,怎么现在倒一点不怕有损我的名节?”

她越思量越觉得今夜受了奇耻大辱,马车也不坐了,踏着月色噔噔就往前走了。

宁王紧上她,仍旧是一脸笑意:“正好。我也很久没走路了。”

高胜寒看了眼注视他们的禁军,瞬间明白过来,宁王是故意如此对她。

想起前面种种,她又寒又栗,质问宁王道:“我跟你有仇吗?你为何这么对我?”

宁王答非所问:“真是对不住。我腿脚受过伤,走不了太远的路,你体谅一下。”

体谅什么啊,高胜寒恼道:“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宁王殿下,但你这招不新鲜。下次,没有下次了。宁王殿下,你做人很不厚道。”

高胜寒同宁王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直至后来边关战事,她主动请缨,将宁王架在火上烤,宁王扛不住皇帝朝中无人让女子上战场的责问,带兵出发。

趁着宁王戍边,她加紧扶持豫王当上太子,一年后宁王归朝就是给他爹奔丧和朝拜新帝之时。

她清楚宁王对她恨之入骨,宁王不服,勉强接受成大器当了皇帝,她当了皇后,却始终气不顺,动辄与她语言调情,以亵渎她的皇后之尊。

那时她太过大意,自觉已经占尽便宜,让他点口舌之快也不无妨。久而久之,他甚至出入宫闱无人阻挡,大有堂而皇之给她做情夫的派头。

她也顺水推舟,放话出去,说她肚子里揣了宁王的种,谁知先急了的不是宁王,而是已经加封为太子的成规。

成规进宫跪在她面前哭诉,问她养育自己一场到底算什么?

高胜寒道:“算母子。”

成规问:“那么母亲为何还要让人调查我的身世?”

高胜寒叹气:“不是我要调查你,是你娘原来名叫梅娘,在来豫王府之前,她是杨招的侍妾。你自己听听,这若是被外人闹出来,辈分多乱啊!”

成规到底不懂她的苦心,没过多久便策划了一场宫变,可惜他信错了人,从他谋事开始,一举一动高胜寒尽在掌握。

高胜寒总盼着成规在最后一刻停手,然而这孩子很体面的给她和成大器端来了一壶毒酒。

看着她和成大器喝下去,也没有出言阻止。

她对成规失望至极,只能睁眼从地上爬起来,告诉他这个震惊的事实,毒酒她早已经换过了。

她本只是将成规圈禁,希望成规迷途知返,将他策划宫变的真正幕后黑手宁王供出来。

奈何孩子痴心,到死竟然认为是她和宁王联手设圈套让他钻。

可惜他没能活到宁王射杀自己的时候,不然就能知道,这世上之事,那怕亲眼所见,都是虚的。更遑论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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