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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孟冬朗声大笑，他捂着肚子眼角都笑出泪，对着赶过来的观长说：“这小活宝就是您口中提到的苏漫吧？”
观长有种自家傻孩子丢人丢到熟人面前的尴尬，他无奈地抚着自己山羊胡子，
“见笑了，孟冬。孩子还小，平时也没怎么管束，稍微放养了一下就变成这样。幸好你回来了，正好帮我多教教这捣蛋鬼，改改她的性子。”
孟冬瞅了瞅还在一脸防备盯着自己的萝卜头，想起何皎皎在他的病床前一脸憧憬地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生一个小女孩，最好活泼一点，不要像我一样胆小，认识十年才敢表达心意。”
回忆猝不及防就扑上岸，他被猛地拽进记忆的漩涡，挣扎着爬出来才恍然自己时日无多。只好把自己满腔柔情和来不及实现的承诺都寄托在这个小娃娃身上。
他掏出口袋常备的糖果，细声诱哄：“小孩，给你吃糖，就不许说我是叛徒了哦。”
苏漫脸上的警惕立马变成欣喜，再看着观长爷爷对他亲热的态度，她隐约明白是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她挤眉弄眼拉着卫鹤走向前，抬着头笑得贼兮兮地。
“全世界最好的善财哥哥，怎么可能会是叛徒呢！”苏漫一边说话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孟冬手里的糖顺到自己兜里。
“你真是漫漫见过最漂亮的光头道士了。”
卫鹤闻言委屈地凑到苏漫耳边小声嘀咕：“漫漫，你才说我是你见过最漂亮的小朋友。你心里到底装着几个最漂亮？”
苏漫被抓包面色一僵，她转过头理直气壮对卫鹤说：“当然你最漂亮啦，我这还不是顺便骗点糖吃，笨蛋。”
说完还小大人似的叹气，语重心长的教训自己的小弟，
“小孩子嘴巴甜点没什么坏处，你这么木讷只能靠我给你攒糖娶老婆了。”
卫鹤歪头茫然不解，“啊？有糖就可以娶老婆吗？”
苏漫神气地挺胸，宝贝地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布兜，
“以后谁给我一屋子的糖，我就嫁给他。你放心，你是我罩着的小弟，以后你的老婆本老大帮你出。”
卫鹤盯着苏漫搂着布袋的手若有所思。
而全程目睹这两个活宝对话的孟冬忍俊不禁，他抬手在因为做了化疗而光秃秃的头顶划过，“皎皎，如果你见到这个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只可惜…”
苏漫见给自己糖吃的年轻男人含着笑的脸突然黯淡下来，她以为是自己和卫鹤的悄悄话让他不高兴了。于是她走上前乳燕投怀般把自己塞进孟冬的怀里，
“大哥哥，观长爷爷夸我聪明绝顶，但是我还没掉光头发就很聪明了。善财哥哥一根头发都不剩，一定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苏漫想了想补充道：“比卫鹤还聪明。”
怀里塞进一个奶香味道的小甜心，孟冬心里暖洋洋的，他微微用力想把苏漫抱起来，却被观长阻止。
“孟冬，你前段时间动完手术还在修养期，不能大幅度运动。”
孟冬温和的笑着，“抱个小孩子不算运动，不碍事的观长。”说完腰一使劲，苏漫纹丝不动。
他不信邪，又提着劲，只感觉手上压了座小山，无奈放弃，忍不住吐槽：“漫漫小朋友，你看着挺瘦，没想到挺压手。”
苏漫不服气拍拍自己的小奶肚证明，“胡说，我明明是观里第一苗条，连卫鹤都能抱起我。”
孟冬一脸落寞的感慨：“那一定是哥哥不行，哥哥生病好没用，连观里第一苗条的小仙女都抱不起了。”
苏漫一听孟冬说自己生病没用，心里有些发酸，她想到自己过往那些因为先天不足带来的各种毛病，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的日子。
她掏了掏布兜，把自己最爱的大白兔奶糖拿出来递给孟冬。
站在灯下的小女孩眼角捎带一抹红色，润着水光粼粼，她轻柔地呼口气在孟冬的手腕上，又贴近蹭了蹭孟冬枯瘦修长的指间，
甜甜软软地说：“哥哥，天尊保佑你会好起来的，就像漫漫一样。多锻炼身体好得快，明天早上早点起，漫漫教你打我自创的无敌大王拳，把病魔一拳抡死。”
孟冬眨了眨微微泛酸的眼睛，攥紧手掌心的奶糖，指间的热气迅速攀爬到因为病痛蜷曲的内心，温暖的热意流淌在心里被苦难犁过的沟壑上。
他眉间慢慢舒展，嘴角扬起一抹昳丽的笑，站起身拉着苏漫的手往观中走去。
“谢谢漫漫，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朋友。”
观长在旁边目睹这一切，他看着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弟子现在重病不愈，心下酸楚闷疼，又欣慰苏漫的懂事贴心。复杂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无奈地长叹，拄着拐丈的手却突然覆盖上一个软乎乎的爪子。
“爷爷，别难过。孟冬哥哥会好的，卫鹤帮您一起翻医书找方子。”
一阵秋风带起层层叠叠的道袍轻摆，观中的道长们都簇拥在观长的身后，走到前头的小师弟牵着稚嫩懵懂的新生一代，当生命被命运无端戏弄走到尽头，他们能做的只有目送和叠唱在一处的诵经祈福。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观长弯腰牵起卫鹤的手，“走吧，生死有序，我们强求不得，尽力而为就好。不要困住自己的心，这种事情还多的呢。”
彼时年幼的卫鹤并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和美好的一切逝去。他记住了观长说的那句莫强求，却在此后的经年岁月里明悟。
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确实在生命里出现了太多太多，多到他麻木。
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饭菜香，转过前殿的庭院向后，就到了宽广的道场。
道场上张灯结彩，挂上一个个红色的灯笼，静慈指挥着众人摆放桌椅布菜。苏漫欢呼着在人流里跑动，每个厨房里忙碌的道长都会塞一口刚出锅的菜在苏漫嘴里。
她毫不掩饰的笑声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脸上的喜意驱走命运恶意的窥视。大家笑闹着推着孟冬入席，虽是还俗已久，但是道观里的师兄弟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善财。
孟冬局促的坐到主位上，没想到观里还特意为他准备了这么丰富的宴会。虽是清茶淡饭，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安适的笑，空气里萦绕着祥和的氛围。
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宴会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苏漫不知道从哪里搜来的一顶小兔子绒毛帽，趁着孟冬没注意，咻地一下就稳稳戴在他头上。
小朋友脸上洋溢着求表扬得意的笑，“哥哥，这样你就看不到自己生病了。”
苏漫天真的以为孟冬长出头发病就好了，她贡献出自己心爱的小兔子。手里还举着咬到一半的鸡腿，完成任务后又跑回自己座位挨着卫鹤叽叽喳喳，炫耀自己手中的鸡腿是最大的一个。
毛绒绒的帽子贴着头皮，有些痒。众人的善意像春雨一样浸润着孟冬的心窝，他心底干涩的土地上突然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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