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畔大学到了，后门下车！”
商北思被售票员的报站声吵醒，眯眼躲着太阳，揉了揉僵硬的后脖颈，扭脸看向窗外。
路旁，她那百年母校传说中的正南门如今还是红褐色的，比后来校庆时拼凑出来的大红漆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至于其他的，单从公交车上看，变化不大。
记得在大二那年，她去做校庆志愿者，亲耳听见返校参观的老学姐，用拐杖颤巍巍地指着宿舍楼感怀道：“一点也没变啊，和当年是一模一样啊。”
那一刻，寝室里开裂的墙板和腐朽的木门都有了解释。
池畔大学，讲究的就是一个古朴。
商北思讲素质，从后门下车之后，又过马路左右看。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八十年代的母校，但如果不是来往师生极具年代感的穿着和精神气，感觉也没什么不一样。
晨风飘过荷花池，伴着灿烂的阳光，该是惬意的，可惜遇上了早八。
没走几步，商北思就站到了医科教学楼前，叹了口气。哪怕劫后余生，重回大一，她还是没有一点热爱学习的想法。
一连四节有机化学，怎么八十年代的药学生也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里啊……
磨磨蹭蹭，踩着上课铃，商北思从教室后门溜了进去。幸好这时候最后一排的竞争不算激烈，商北思流畅入座。
还没等她把气喘匀，老师就把她叫了起来：“最后一排的那个女同学，对，就是你，别看我了，往前坐，马上发卷子了。”
“啥？”
讲台上的季一苇冲商北思晃了晃手中的卷子，一时也有些怀疑自己，两个周之前，她就通知过这次小测了……吧？
坐在商北思前面的学生回头问她：“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这是药学院的有机课。”
药学院的学习氛围浓厚，像有机这种重要的课程，同学们更是会提早来抢前排的座位。而商北思又是踩着上课铃，又是坐最后一排，更像是走错或者来旁听的。
几乎整个教室的脑袋都转向了商北思，除了正中间的一位女生。
女生举起手，向季一苇示意，声音沉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波动：“季老师，她是我们班的同学，三周前请假。”
此话一出，学生们原本压抑着好奇心瞬间炸了。
商北思被这群称得上是她奶奶爷爷辈的大学生们所迸发出的热情吓到，视线兜兜转转，最后锁定在刚才讲话的女生身上。
这个后脑勺，有点熟悉啊。
季一苇当即也明白了来的是哪位，指着教室前面的空座让商北思坐下，然后拍了拍讲台，让教室里安静下来。
商北思收回视线，无视掉同学们的打量，没有去老师指定的位置，而是走到教室中间，坐在了刚才那位女生旁边。
她维持着把书包抱在怀里的姿势，定了一会儿后，小声试探：“班长？”
“从烷烃开始考，学过的都考，学到炔烃。”
……
商北思在心里留下一串省略号，这下确定了。
王念讲完话，就一直保持着标准的“三个一”学习姿势，挺拔端正，除了右手时不时翻页，像一尊没有触发事件的npc。
商北思用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戳了戳王念的大|腿，压低声音但压不住好奇：“你来多久了？”
王念的“三个一”稍稍松动，翻页的右手伸到桌子底下，比了个三。
“三周？”
王念摇摇头，淡淡地看了商北思一眼，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条，刷刷刷写了几个字，推给商北思之后又进入老僧入定模式。
【重要考试】纸条上写着。
商北思迷惑地看了看纸条，又迷惑地看了看左右还在说笑的其他学生。
考试重要？一点紧张的氛围也没有啊。但班长同学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商北思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应付考试。
试卷哗啦啦从前排传了过来，商北思的动作和在场的其他学生一样，拿出一张自己的留下，剩下的往后传。
她知道老师的目光一直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还是顶着压力从书包里把课本和笔记本拿了出来，翻开课本第一页。
【商北思】名字她还是知道的。
可学号实在是她的知识盲区，商北思照着课本扉页上留下的学号，一个不差地抄在了试卷上，然后合上课本，连带笔记本一起放回了书包里。
讲台上，季一苇踩在水泥台边缘的脚后跟都要翘起来了，刚准备下去，又放平回来，提起的气最终化成强调考试纪律：“不要翻书，不要讨论，会就是会，不会就空着。”
考试前的几番周折，让商北思已经给自己做好了题目很难的心理建设，可拿起试卷一看，好像并不需要建设。
甚至连她这种非自愿上学的，一看就知道题目很简单。
前两题按照名称写结构式，考基础的命名，掰着指头算都能写对。
接下来的四道小题，比较自由基稳定性、沸点、亲核性和电负性，普通且常见。
最后是三道是写出反应产物，考察点一目了然，札依采夫规则、立体选择性和格氏试剂的亲核加成。
商北思像是背过答案一样，写得飞快。这种难度，放在她穿来前不久考完的药物化学卷子里，连第一道题都不配。
快速写完后，商北思坐直，瞥了一眼王念的卷子，王念还在写倒数第二个反应产物。
商北思转了转手里的钢笔，切换成和王念一样的标准握笔姿势，把刚才的苯环重新一笔一划地画了一遍，还是达不到王念印刷一般的效果。
季一苇的视线一直在教室里扫来扫去，见时机差不多了，拍了拍手：“同学们注意，试卷反面的合成题，补充一句话‘可以使用羧酸相关知识’。”
“反面还有题啊？”有学生叫道，商北思也在心里暗道。
“哎呀老师，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还用烷烯炔硬凑呢！”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同学像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嚷嚷道。
“我们还没学到羧酸，根本不会……”更多学生发出这样的抱怨。
“不会就空着，老师不是说了吗？”刚才嚷嚷的男同学接茬。
季一苇用黑板擦敲了敲黑板边框，杀鸡儆猴，瞪了一眼还在大呼小叫的男同学：“董旺，注意考场纪律。”
她又瞟了一眼教室中央的商北思和王念，她们没有受任何影响，看起来仿佛没听见一样，读完题目要求，思考片刻后，分别动笔。
第一排的一位女同学也是如此。
商北思看完题目后，想偷笑，她对这道题印象可谓深刻。在后世和小旭查资料时，凑巧看见过这个流程图，她盯着看了半晌。
这样，大体框架有了，只需要把中间的步骤再细化一下就好，这点水平她还是有的。
先上一个格氏试剂，再来一个活性氢，带上羧基，然后α-溴代一下……
她倒不担心会写出什么超时代的创造性反应，毕竟老师只会想到她是蒙的，不会想到她是穿的。
太轻松了，这就是小旭考试时的感觉吧，想不到她有生之年也能体验一下。
也幸好今天的考试题她都会，没有给之前的“她”丢脸。
商北思知道之前的“她”是个天才。
三天前，她正准备出院，被医生叫进办公室，押着做了一套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智商检测题，结果除她以外，没有人脸上露出一点喜色。
商北思觉得那数据还不错，她一直以为自己普通聪明，现在看来是相当聪明，这群人竟然还不满意，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她有一块不错的挡箭牌，医生说，因为她的大脑受到撞击，记忆丧失，可能恢复，也可能就这样了。
如此这般，倒是个让商北思喜闻乐见的结果。只是现在的身体素质除了视力和听力满分，哪哪都比不上后世的她，不过才出院几天，后面再练就好了。
“收卷！”季一苇的声音和下课铃一起响起。
也把走神中的商北思被惊回了神，她看向正在给试卷上的墨迹扇风的王念。
“打水？”王念把卷子传给前排。
“走。”
商北思站起来，拿上水壶，边做着扩胸运动活动肩膀，边和王念一起往外走。
她知道现在不是谈正事的时候，憋了半天，倒是有件唯一能谈的大事：“今天中午去哪吃？”
王念想了一会儿：“去食堂？我请你到教师窗口，吃杂酱面。”
商北思“嚯”了一声：“教师窗口？班长同学有点人脉啊。”
无论是在商品经济复苏、物价乱涨的八十年代，还是金融危机、通货膨胀的后世，王念还是那个王念，一直淡淡的，一直有钱。
两人齐步走进水房，5、6个平方大的水房里，只有两个老式暖水壶。
王念担心商北思用不惯这种，拿过她的水壶，先帮她把水灌上。
商北思没事便四处打量起来，她知道水房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走近一点，的确让她找到一条门缝。
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里面是校工的房间，走了。”王念叫商北思。
商北思收回好奇，跟着王念回了教室。
不过对于商北思来说，名义是上课，实际还是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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