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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原的眼中火光跳跃,又垂目看向地面:“大君言重,臣万不敢如此犯上。臣先请大君移驾。”
“我过来之前住在离此不远的客栈。”
暨绪再道,“先立刻封锁此处,严查这两天客栈里的所有人。”
毕原仍恭敬地低着头:“微臣只是护卫陛下圣驾的小小近卫,大君所言种种,非微臣权责之内。臣先记下了,之后上报。”
“眼下岂是打官腔的时候!”
暨绪厉喝。他脑中种种思绪飞快滚动,勉强压制出的镇定已几不可维持,“现在去封或都晚了!”
“大君,微臣知晓。”
毕原声音毫无起伏,再躬身一礼,“臣先恭请大君暂移尊步。”
之后种种,于暨绪来说,十分奇异。
他混混沌沌,如同身陷泥泞,但所行的每一步,所听的每一言,及所视的每一丝一毫,皆深深铭刻于心。不论千年万载,只要他魂魄尚在,便能随时重现于眼前。
毕原与众巡卫簇拥他登上一乘双轮戎车,毕原亲自驱车,左右兵卒执戈护卫,飞速前往行宫,一路上夜风的温度,草木与灯火混合的味道,而今暨绪一闭眼,仍能感知。
行宫庞大的轮廓矗立于望崖峰东南一座独立的高丘上,夜色中仿佛沉默的巨兽。
暨绪遥遥望之,心中一顿。难怪打仗时他到这里,就莫名不喜,晚上如此望去,行宫坐落的小丘,特别像一个坟包。
独丘藏阴,宜陵寝,不合世俗居。
王兄正逢凶险,不当想不详之事。暨绪将脑中意念压下,车驾已到行宫对面断崖边。
兵卒以灯火示意,两名守卫飞过崖壑,验看牌符,望见暨绪,也未有特别表情,仅合规合矩地施礼后,便向行宫大门处示意,放下吊桥。
车驾通过吊桥,直入敞开的大门,于前庭处停下,暨绪下了戎车,劈头问迎来的侍从:“王兄可已大安?”
为首的侍从长目光在暨绪脸上一掠而过,与众侍从俯身行礼,却不答。
暨绪生硬地问:“为何不告知我?”
侍从长恭敬地道:“陛下曾吩咐,若大君到了,便请先入侧殿歇息。”
暨绪惊喜地道:“王兄醒了?”
又几道视线在暨绪身上一定,侍从长的后背微微一顿,却仍未答,只让开身道:“大君这边请行。”
暨绪自以为探到了些口风,心下稍安,便随侍从行到一处门前,门端上二字——「步云」。
入门上数阶台阶,到一圆形石台处,暨绪在中央站定,毕原与侍从长立在他左右,数名侍卫环围一圈,另有侍卫发动石台旁侧机括,石台隆隆升起,至山腰处一圆台停住,暨绪与众人再行到那圆台上,同样机关发动,继续上升。
暨绪忍着自己飞上去的念头连换三块升台,终于到达丘顶。
空旷平台中央,立着一座白牌楼,此乃这土丘与整座行宫中唯一的东初建筑。其上镌着端缘亲笔题写的二字——「同和」。端方笔划以金色夜明珠粉填涂,放着柔和光芒。庞大行宫沉默盘踞在牌楼后。被灯火照亮的高大正宫门上方,刻着原宫名的石匾已被削平,看不出半分曾有字迹的痕迹。
这座行宫原名临沧宫,始建于数千年前。相传叛王望禺的爹昔年携王后在此小住,回都城后不久,王后就生下了望禺,算来望禺应该是在这里怀上的,望禺的名字据说即是因望崖峰而得。
望禺一直挺喜欢这座行宫,常来小住。其造反后,便有许多人议论,临沧宫,沧字与苍生的苍读音相同。君临天下,俯瞰苍生,暗藏大不敬之意,难怪生出个反骨仔。
且这座行宫踞于高处,离玄无山不远,又邻近东初,望禺时不时地过来,觊视天曦,狼顾东国,贼心早显。
暨绪一向对此等说法嗤之以鼻。沧和苍生的苍同音,也与仓皇的仓念起来一样,难道望禺过来,还是为了咒自己造反不成,溃败之后仓惶鼠蹿?
望禺之前,他爹,他爷爷,他曾爷爷,也常来这座行宫住,都没有造反。数代东初先王亦曾到此与北启先王们会晤,巩固两国友情。那时北启还常因恭顺勤政屡得玄帝褒赏。
所谓种种征兆,不过是后人附会的马后炮罢了。
但先玄帝将小崖山一带与这座行宫一并赐给东初,暨绪以为,确实有削北启氏根源之意。他坚持不肯领这块封地,用赠予太子的名义让王兄彻底将此地与东国合并,也有几分是觉得,同而治之,才能彻底将这块土地并入东境。分封而治,恐有隐患。
王兄将这座行宫改名为同和,应是明白了他的想法。
可为什么是此地?
王兄为何要他来离这不远的望崖峰脚下浪沧石边相见?
为什么又偏偏在此王兄出了事……
侍从长前行通报,铅灰石壁上,左侧宫门缓缓打开。
暨绪进入宫门,穿过长长甬道,脚下黑色水波纹的白石地面泛出微微幽凉,灰石墙壁上方,一道道拱形石梁投下浓重阴影。
暨绪不喜此处,即是因为这座行宫全然是北边的样式。整座行宫都是用灰色岩石切割的方石堆建而成,浇灌混了金刚砂的泥浆,顶部亦是石梁混合钢铁浇筑,再覆盖灰色石瓦,宫殿内壁贴饰浅灰或纯白的石板,地面亦是大片石块组合拼接,间或用彩石镶出花样。连庭院里铺得都是石砖。所有殿阁均由甬道连接,浑然一体,确实火烧不起,雷劈不动,坚固冰冷。与疏朗开阔的东初宫殿完全不同。
虽然墙壁高耸,殿堂高大,但暨绪身在其中,总觉得寂寥气闷,刚刚略舒缓的情绪不由又紧绷起来。
他随着众侍从穿过数道殿所,到达东北角落一间殿内。
殿顶尽是荧石镶嵌,雕刻花纹,中央悬挂一颗硕大明珠,殿中亮如白昼。侍从长再一施礼:“大君请先在此歇息。”
暨绪问:“王兄何时能召见我?”
侍从长仍道:“大君请暂歇。”
竟就告退离去。
毕原亦道:“微臣也先请退了。”
暨绪道:“可否先与我大致说说王兄遇刺时的情形?”
毕原维持着那副公事公办的德性:“此非微臣可为之事。请大君恕罪。”
暨绪心知,他如斯态度亦是为了避嫌。毕原是暨绪举荐给王兄的,自得王兄重用成为御卫之后,因御卫仅忠于王上一人,尤其不能和王亲重臣有牵扯,便处处小心,与暨绪划清界限。
毕原抱拳一礼,与另几个侍卫也离开了殿内,留暨绪独自站着。殿中陈设都是原本北边的物件。一张宽大长桌,竟也是整块白石雕成的,边缘刻着花纹,桌边数把乌铜座椅,陈铺锦缎。
暨绪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锦垫与靠背柔软,他却难以稳坐,又起身踱步。有宫娥捧来茶点,暨绪趁机询问:“陛下如何了?”
宫女们惶惶地看了看他,沉默地福身。暨绪心中又一顿——这些宫女都被下了禁言咒。
他沉着脸拉过一个宫女,解开她身上的咒缚:“何人给你们下的咒,有什么话不可与我说?”
宫女跪倒在地,哽咽叩首:“大君恕罪,奴婢们不能禀告。”
“不能?”
暨绪微微眯眼,“此刻行宫中,王兄之外,还有何人能有这般权力,令尔等不得与本君言语?”
“是陛下圣意。”
之前退下的侍从长又在门处闪现,仍是毕恭毕敬道,“陛下口谕,着小人等请大君在此殿内,且不可擅自禀告大君。”
暨绪道:“王兄几时下的谕令?”
侍从长再一揖:“大君恕罪,小人不敢不遵陛下之谕。”
暨绪冷冷问:“那本君能否出去走一走?”
侍从长仍恭顺道:“请大君殿内稍休息。”
暨绪一阵气堵,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侍从长从容领着宫女们再度离去,殿门关闭。
他在殿内转了两圈,暗暗安慰自己,王兄既然能下令,看来并无太大危险,可能是他蓦然在此,王兄怕他背上嫌疑,想办法保护他而已。
然暨绪心中仍是七上八下难以安稳,便从随身的百宝袋中掏出了一个蒲团,到墙角打坐。
此后的一两个时辰,当是暨绪一生中最难捱的时刻之一,他努力克制心绪,运了几遍气,又摸出数本经书对着纸张不断发呆。终于,门外的浓墨色渐渐转淡时,又有气息逼近。
暨绪嗖地起身,门扇打开,大司寇石正、大祭酒荆圭、御卫将军车质三位重臣与王后的弟弟,小崖州牧蓁惠次序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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